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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怀疑不断


  广府大堂,一圈圈空椅子自外而内摆放着,打眼望去,仿佛一个小小的迷宫,而在迷宫的中央,一干人互相对视,气氛略显紧张。

  进入夏季后,广州会有暴雨乃至具有摧毁性力量的风暴降临,前世李闲在广州便经历过一次,穿越至今,过往的许多记忆,都是呈两极化的发展,不想忘记的,会记得越来越深刻,仿佛雕刻到了灵魂中,而无关紧要的,则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慢慢的淡化,褪却。

  记忆便是这般有趣,它永远都是跟随着你的心在向前,在变化。

  至于曾经经历过风暴的记忆,对李闲而言是无关痛痒的,也就渐渐的被掩藏起来,越来越模糊,直到现在,置身一众人的注目中,被杨重隽一伙人刻意的将他推进到政治风暴的漩涡中心,他心中却是忽然回忆起了曾经面对风暴时的那种感觉。

  风暴毋庸置疑是可怕的,但从另一个角度,那种壮观的景象,那种迎着风暴,在风雨中体会天地自然巨大力量的畅快,又是前所未有的令人怀念。

  可惜政治风暴是无形的,无法制造那样壮观的景象,他攻击的是心,是人心。

  李闲忽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一场风暴,一定很壮观的。”无头无脑的话。

  勿部昕都琢磨不透李闲是什么意思。

  貌似保持中立的王讷这时道:“李大人尚未经历过广州的风暴,真要是碰到破坏力强的,不知又有多少百姓得流离失所,壮观,却是谈不上的。”

  王讷似乎是在批评李闲年轻,幼稚,不成熟,但话题若这样岔开,杨重隽一伙包括陈普光最后表态所形成的压力势必烟消云散。

  郭霸冷冷道:“王长史缘何也说这些不相干的话,李闲大人,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要吗交代消息的来源,要吗我们便只能怀疑你是另有他图了!”

  李闲没看郭霸,对王讷道:“风暴也好、地震也罢,都是天灾,我们能做的只是预防,要嘛提前预知天灾的来临,要吗做好十足的准备,若这些都做好了,便也就无需再担心百姓的艰难困苦,说穿了,都是因为我们做的不好,才不能以平常心欣赏风暴的壮观,王大人以为呢?”

  王讷回望李闲,两人四目交投,似乎都想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杨重隽阴恻恻的道:“看来李大人是不想配合了,陆大人,本使以为海夜叉攻打广州纯属无稽之谈,李闲大人危言耸听分明是为达到自己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者是为攫取权力,或者是为别的,总之,居心叵测,本使建议,暂停李闲大人的职位,调查清楚再做决定。”

  陆元方如何能容杨重隽如此作为,立即道:“杨监使此言差矣,李闲大人的为人本官再清楚不过,绝不会做那等故意危言耸听的无谓之事,至于李大人之所以不想说明海夜叉攻打广州之事的消息来源,自然也是有其道理,这点本官是绝对相信他的。”

  陆元方一表态,勿部珣和冯君衡也随之表态。

  泷州刺史陈普光幽幽道:“这位李闲大人或许平日为人不错,能得几位的信任,但对陈某而言,李闲大人还只是个陌生人,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知道他平日里是否伪装出一副正直无私的模样呢,陈某此刻坐在这处,代表的是一众岭南酋帅,若是李大人不能拿出切实的证据,证明海夜叉要攻打广州,陈某是断断不能为了捕风捉影的猜测便相信,进而闹得广州人心惶惶,得不偿失,所以,你们对这位李大人怎么处置都好,想让本官相信,便拿出证据来,冯兄,你亦代表岭南酋帅,不会还要感情用事,一意孤行吧!”

  陈普光目光灼灼的看着冯君衡,冯君衡亦回望他,两人的视线交触一处,隐隐有种火花四溅的感觉。

  杨重隽等人借着陈普光的势亦再次纷纷出言,迫向李闲,大有要认定李闲居心叵测,将其一举拿下的架势。

  大堂中,虽无实质性的风暴,但汹涌奔腾的政治激流已然席卷而来,直逼李闲!

  勿部昕、卢平还有陈思承都不免有些担心,卢平更是不由分说表态支持李闲,只是目下的局势不是表表态就足够,必须要拿出足以让杨重隽、陈普光哑口无言的干货才成,而这决定权只能是在李闲这里。

  勿部昕忍不住道:“李兄,现在怎么办?难道真要说出消息源吗?”

  消息源是鱼红秋,说出来不过是火上浇油。

  李闲的心神从回忆中撤了回来,目光扫过支持他的陆元方、勿部珣、冯君衡、卢平、勿部昕、陈思承,又扫过似乎置身其外的王讷、王立本、马连怀,王讷冲他点了点头,旁人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李闲却知道,王讷是在告诉他,“我相信你,这点场面你应付得来的。”

  李闲脑海中不禁回放过到了广州后与王讷之间的种种交集,马连怀的试探,对王讷伪清流的鄙夷,张阿珠案,王讷从中所起到的作用,以及对自己的保护。

  王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无奈的随波逐流的清流?

  还是他就是王那相!

  视线收回,李闲迎向杨重隽、郭霸一干人逼视过来的眼神,俊俏的脸上浮现一抹轻松的让薛儆恨不能扑上来给他一巴掌的微笑。

  “杨监使还有郭大人几位似乎是误会了,下官可从来没有说过海夜叉会攻打广州。“

  全场愕然,只有勿部昕隐隐猜到了李闲要说什么。

  郭霸厉声道:“李大人是在戏耍我们吗!陆大人召开这会议,上衣海防整备,不就是因为有海匪要攻打广州吗?你现在却说你从没说过海夜叉要攻打广州,如此颠三倒四,李大人这是拿公务拿广州百姓的安危当儿戏吗!”

  郭霸一扫往日城府阴沉的形象,极其峻厉的指责李闲。

  李闲面对指责,气定神闲,悠悠道:“郭大人莫急,下官尚未说完,下官只是说海夜叉不攻打广州,但没说海匪不攻打广州。”

  听到这处,熟谙内情的人,譬如陆元方、冯君衡,都隐隐明白李闲是要说什么了,的确是他们自己陷入了一个窠臼,要达到整备海防的目的,只要证明有海匪的威胁就成,至于是谁,反而是次要的。

  果然,李闲继续道:“下官得到的消息要攻打广州的其实是四大海匪之一的胭脂虎鱼红秋,至于海夜叉是否也有这打算,下官就不知道了,也许,杨监使会更清楚一些。”

  杨重隽阴声道:“本使如何会知道,如此说来,你所谓的海匪威胁是指胭脂虎的虎匪,虎匪屯聚琉球,主要在交州一带活动,这是尽人皆知的,缘何会突然要攻打广州呢?还是那句话,李大人必须拿出证据,空口无凭,若没有证据,本使等人绝不会相信!”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李闲身上,李闲冲杨重隽撇撇嘴,很孩子气的一个动作,说道:“杨监使怕是不信也不成啊,有咱们广州的渔民在距离广州半日海程的孤岛发现了海匪的踪迹,确认后得知是胭脂虎的虎匪,而且虎匪已经做好攻击准备,目标直指广州,发现这种情况的渔民不止一人,不若杨监使也去找渔民们谈谈,确认一下下官是否在危言耸听,如何?”

  杨重隽一怔,郭霸、薛曜、薛儆、瞿世让都是一怔。

  “渔民?”郭霸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李闲带点戏谑的道:“是啊,漂泊海上,身上都带着鱼腥味,住的地方腌臜不堪的渔民,下官真心希望郭大人能去访听一下,不过大人能否受得了那种气味,那下官就不敢保证了。”

  郭霸一干人脸色都是阵青阵白,的确,让他们与豪绅富户打交道,那绝对妥妥的弄得明白服帖,可要跟生活在最底层的渔民打交道,只是想想那些人生活的环境和身上的味道,便不由得心里发怵。

  薛儆还是不甘心的道:“说白了还是你一张嘴,怎么说怎么算,为什么不把渔民唤到这里来,当场问个清楚!”

  李闲冷冷看眼薛儆,“薛典签是否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衣食无忧,受人供养,那些渔民靠打鱼为生,养活家中老小,耽误一天,便可能让一家人饿肚子,我们有什么理由占用他们的时间!何况,生而为人,莫非我们是官员便可以觉得高人一等,可以对老百姓颐指气使!哼,薛大人莫忘了,做官做的也是父母官,而为人父母并非是高高在上,而是要俯下身段将就自己的子民,总之证据本官也说了,你们若不信便自己去访听,但现在,我们必须要商讨海防整备之事,胭脂虎的虎匪虎视眈眈,想来在座诸位大人没有一个愿意看到虎匪攻打广州的时候,我们还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吧?但是那责任也没有人担得起的!”

  再多的言语都没有最后一句来的威力大,只要提到责任,提到谁来负责,便是杨重隽一干人也不得不慎重,他们的计划是利用海夜叉清除异己,但李闲却是借用胭脂虎的威胁进行海防事务的调整,他们若拒绝,一旦胭脂虎真攻打广州,便是事后李闲等人都出了意外,那他们也势必要被追究责任,这却是很致命的一招攻击了!

  杨重隽等人正迟疑的时候,一直模凌两可的王讷忽道:“若李大人所言属实,那海防事务的调整的确刻不容缓,据本官所知,剥皮军军纪松弛,屯门水师久疏战阵,而萧执珪大人的绥南军府府兵又颇为桀骜,唯一能撑起一点防务的只有勿部国公的番禺府兵,还要分出多半维持广州的治安,这样的情形,若是真有海匪攻打,只怕不堪一击,本官以为海防事务的调整的确是当下最紧要的急务,陆大人,本官建议干脆将剥皮军和绥南府兵从海防撤下,将广州的治安以及端午祭神当日的安全保卫事宜尽数交给他们,海防事务则全权交由勿部国公的番禺府兵整备,不知几位大人意下如何?”

  王讷不表态则已,一表态却是连调整的计划都全盘托出,且十分的老辣,竟是要将杨重隽能控制的势力全数从海防中剔除。

  李闲和勿部昕忍不住互视一眼,若从阻止海夜叉攻打广州,王讷的提议简直是完美的,勿部珣的番禺府兵虽然只是陆军,但只要在海防一线布下坚固的防御,海夜叉定然难以突破,可问题是王讷这计划真的就是为了阻止海匪吗!

  仔细思索,一旦番禺军府的府兵集中防御海上,那广州和端午祭神当日的事情便等若落入剥皮军和绥南军府的掌控,而瞿世让恰恰负责端午祭神当日的诸般事宜,杨重隽一伙人全权委托与他,剥皮军和绥南军府势必服从他的命令,他若从中施展手脚,简直是太容易了!

  如此一想,王讷分明是在给端午祭神的计划大开方便之门才对!

  难道王讷真的就是王那相!

  郭霸这时道:“王长史是否把海防事务想的太简单了,剥皮军便是从屯门水师的陆军蜕变而来,熟谙与水师的配合以及海战,他们才是海防的中坚力量,勿部国公的番禺府兵陆战尚可,全权负责海防怕是要出大问题的,本官绝不赞同。”

  薛曜、瞿世让和薛儆立马跟上,表示反对。

  杨重隽阴声道:“水师和剥皮军再懈怠,也是有着与海匪交战的经验的,番禺军府的士兵却是半点皆无,本使想问一下陆大人,若真依王长史所言,一旦海匪攻进广州,这责任该由谁来承担呢!”

  陆元方尚未回答,王讷便道:“本官提出的计划,自然本官来负责,杨监使尽可放心。”

  杨重隽冷然道:“若真出了那种情形,你自然是要负责的,但是同样的,无辜的广州百姓也要因为你的错误而遭受家毁人亡的惨剧,那可不是简单的负责任边说的过去的!”

  话说这番话还是很有震撼力的,只是问题是从杨重隽口中说出来,一个从来视百姓如刍狗的人却因为种种目的拿百姓的安危说事,听在其余人耳中,反倒是很刺耳,让人根本无法苟同。

  陆元方道:“杨监使的意思难道是要把广州的安危交给你的剥皮军和已经久未操练过的水师,如此便能高枕无忧吗!”

  杨重隽道:“至少不能完全交给番禺军府!”

  陆元方没有反驳,目光扫过一干官员道:“诸位大人都说说吧,是否还有其他不同的意见?”

  李闲心思转动,思索着王讷这计划的利弊,对于海防,势必是不能让杨重隽一干人插手的,这些人搞建设不成,搞阴谋搞破坏一个能顶三个,但凡给他们开个口子,便极可能被利用,成为海夜叉突进广州的突破口,而且,胭脂虎鱼红秋那边定然也是有所图谋,最大的可能性便是配合吕膺那边在端午祭神当日从海上进攻广州,从这点,胭脂虎的目的与海夜叉是并无二致的。

  所以海防必须做到最严密的程度,决不能给海夜叉以及胭脂虎半点可趁之机,从这角度全权交给番禺军府是最明智的做法,只是如此一来,岸上的事便处于不可控的状态了,剥皮军和绥南府兵都不可能服从李闲这边的命令,一旦王那相那边的计划推动,须得有人手可供支应,或者该把法天社的计划告诉杨重隽!

  无奈下脑海闪过的念头,却让李闲觉得那几乎就是最佳的选择,如果王讷就是王那相,他的目的是为了用海防拖住番禺府兵,然后实施端午祭神的阴谋,那只要让杨重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端午祭神的安危不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吗!

  对,就这么办!

  李闲心下做出决定,这时卢平已经出言表态,“杨监使的担心也是有其道理,勿部国公的番禺府兵没有海战的经验,但本官以为这问题不是不可以弥补,冯君衡冯刺史的冯家便有水军部曲,本官以为,不妨让冯家派出水军协助防御海匪,不知冯刺史是否愿意?”

  冯君衡稍加沉吟,说道:“端午祭神是一年一度的重要节庆,岭南的安稳很大程度也与这节庆有一定的关系,冯某身为冯家的话事人之一,有义务做好此事,卢大人的提议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李闲又是一愣,卢平这提议等若将冯家的力量也抽走了一半,冯家的水师是封锁水路的重要力量,端午赛龙舟在越江举行,这支力量也是护卫江上安全的主力,难道卢平也是为了削弱那天的防御力量?

  王讷、卢平,这两个人似乎都以纯正的公心谋划着不可告人的阴谋,目前他们谁也无法洗脱可能是王那相的嫌疑!

  “勿部大人,李大人,你们的意见呢?”陆元方向李闲和勿部昕征询。

  勿部昕看眼李闲,自然也是在询问他的意见,在这个情势下,究竟该如何决定势必影响到后面的布局,而真正掌控着布局的,不是陆元方,也不是冯君衡、勿部珣,而是李闲。

  这不仅是机缘巧合,也是几位上官对李闲足够的信任,端午祭神事关重大,由不得出现差错,而现在,这责任便重重的压在了李闲的肩头。

  “诸位大人,”李闲在短暂的沉默后终于下定决心,说道:“王大人和卢大人的思虑应该说是十分周详的,杨监使不是担心番禺府兵没有海防的经验吗,若有冯家的水军配合,想来杨监使也无话可说了吧!”

  杨重隽冷哼一声,眼神极度阴沉的看着李闲,虽说满心的不满,但卢平的提议的确让他无法辩驳。

  李闲继续道:“下官完全赞同这个调整的计划,有番禺府兵和冯家的水师护卫,想来海匪是绝无从海上突进广州的可能性的!”

  勿部昕听到李闲赞同,虽说还有疑惑,但也不犹豫,随即跟上道:“本官也赞同李大人的意见。”

  陈思承附于骥尾,“下官也是。”

  随后王立本、马连怀也都表态,冯君衡目光灼灼的望向陈普光道:“陈刺史呢,对此是否还有异议?”

  陈普光淡淡看眼冯君衡,说道:“只要能确保端午祭神的平安举行,陈某没有意见。”

  到这一步杨重隽一干人均是面色铁青,显然如斯多的人支持这样的调整,他们便是反对也于事无补了。

  陆元方随即道:“既然如此,海防事务的调整便这般定下了,杨监使,还请您老配合勿部国公和冯刺史,剥皮军和屯门水师尽数调离,岸上的事务也是少不得人处理的。”

  杨重隽从鼻腔中喷出阴阴的冷哼,咬牙切齿道:“本使希望你们的计划不要出问题,若不然---。”

  后边的话无需明言,谁都知道这是撂狠话的表现,谁会当真呢!

  陆元方全当没听见,转对萧执珪道:“萧大人的绥南府兵素日便是与番禺府兵交替维护广州的治安,这下这重责便要落到萧大人头上了,没有问题吧?”

  萧执珪虽然桀骜不驯,但这种时候自然也不会做那出头的笨鸟,沉声道:“维护治安是府兵分内的事,自然没有问题的。”

  陆元方满意的点头,“如此这临时召开的会议便算圆满结束了,诸位大人想必各有要忙的公务,便散了吧。”

  杨重隽一干人无谓再留下堵心,均匆匆离去,回望李闲的眼神都凶狠的无以复加。

  王讷和王立本、马连怀已经是彻底的独立的一方势力,也告退离去。

  陈普光、陈思承也先后离开。

  剩下的人除了卢平成为新的嫌疑人,都算是陆元方这一阵营。

  对李闲应承下王讷的提议,陆元方也是有迷惑,便道:“诸位大人,随本官到议事厅再谈谈如何?”

  众皆应声,李闲虽想避开卢平,但一时想不到借口,只得先应承,心下则想着等卢平不在的时候,再与陆元方说清楚自己的打算。

  李闲却也没想到,就在随后,便发生了让他以及所有人都意外的突发变故!

  意外,总是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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