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八 来自自己的拒绝

　　少年的忧伤就像过境的风，来的快，散的也快，只留下一点点雨水痕迹。

　　只是第二天，白仍没有去上课。在身体重新回归平静后，他跳下床，沿着极度扭曲的道路来到了卡尔的魔法塔。

　　幸运的是，这次卡尔没有没有做实验。

　　尽管对于魔法塔有着不小的阴影，但白有些事情还是要寻求卡尔的帮助：在剑术课上，白清晰的感受到身体结构的相似性，倘若把肌肉看成一个个由长纤维构成的整体，那么如果把这个长纤维放大，其实它也是由无数更细小的纤维状物质构成。这种有趣的相似性被白以惊人的入微观察力发现并记录下来，然后在这之后，白突然想到了贫民区的麻绳：当同样粗细的绳子拧在一起时，它的结实程度和弹性都要远远高于分散的一绺。那么，是否存在类似的技巧，可以让肌肉变成麻绳的结构呢？

　　“你问这个干嘛！作为我的学生，你就该更多的考虑怎么配置毒药！把毒药学好了，别说拧成麻绳的肌肉，就是浑身硬如钢铁的家伙也能毒死！”

　　尽管卡尔这样说，但他还是为白讲述了这个思路的不合理性：麻绳之所以能够拧成一团，除了韧性足够外，它还需要足够的空间供他进行相互缠绕的工作，而肌肉中并没有这样的空间。即使有，并且真的有人把肌肉拧成了螺旋状，没有牵引骨的支持，这种螺旋状态也无法保持过久，某种意义上讲，白的想法很大几率会成为无用功。

　　“但是你的这个大体思路可以应用在其它方面，比如……精神力的使用。”

　　精神力与魔力不同，这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够被修炼它的人用来打击对手的力量。黑暗法师大多很擅长精神力量的使用：有些人甚至能够把精神力凝聚成锤状，捉住对手的精神并强迫它们碰撞，在同等的质量下，有所准备的黑暗法师们自然占尽了优势。

　　尽管精神海的容量很难增长，且受损后会迅速得到补充。但在补充的这段时间里，受损的一方无疑会头晕脑胀，无法集中注意力，在一定强度的战斗中，这短短几秒可能就会影响胜负！

　　“但是学习它并没有什么用，稍微有点钱的人都会想办法搞到一些保护精神的东西随身携带，还不如把心思放在怎么调配毒药上，像你这种身体素质，专心研究怎么下毒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尽管这样说，但卡尔还是教给了白精神力的使用方式。

　　其实，成为一名精神力使用者的门槛很低。只要找到一间安静的屋子，喝下一些增强感知的药剂，精心凝神，感受到自身的精神海并尝试与它开始沟通。

　　只要达成了第一次沟通，日后，你就可以很轻松的尝试在各个领域使用它。

　　说完，卡尔丢给白五只装满淡紫色液体的小瓶，随后说道：“滚吧！找个地方自己尝试，不要耽误我做实验。”随后，他顿了顿：“假如五次都没有成功，你就别试了，这说明你压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白一脸懵懂，点点头，屁股上戴着鞋印离去。

　　天知道卡尔的身高是怎么踹到他的屁股的。

　　事实证明，白在这方面算得上……天赋异禀。

　　当他回到寝室，关上门，尽量把兴奋和驳杂的念头驱出脑外后。小心翼翼的喝下一瓶药水，世界在他眼中仿佛就变得不一样了。

　　他能更清晰的看得到到身下床单的纹路、墙壁上不平整的颗粒以及大多数平时存在于理论中，却不能被肉眼观测到的东西。不止视觉，听觉和嗅觉也有了大幅度的提升。与这样的提升相反，他的思考能力变得极为凝滞，仿佛许久未眠后的迟钝和麻木。

　　这是大量信息涌入带来的处理能力不足。

　　尽管白并不知道这点，但本就敏锐的他还是发现，当自己不去试着感知周围，思考能力就会重新回归他的掌握。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处于那样的凝滞状态，他是很能进行进一步行动的。

　　静心、凝神。

　　把感知沉入身体。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起先，白感知到的是流动的血液、肉体，然后是内脏形成的活跃循环。再之后，具现化的东西就逐渐淡去，白轻易的发现了所谓的精神海。

　　那是种虚无缥缈，但可以感知的存在。

　　尽管被称为精神海，但论大小，白的精神海却估计用两只手就足矣捧起。他不知道，这样的大小已经称得上极为优秀。大多数人的精神海只有拇指盖大小。

　　当感知彻底没入精神海，白就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境地：仿佛过往的一切事情都在同时发生着，却又分别独立，白能感受到过去的每一个细节。每当他的心绪受到往事撩拨，精神海中都会卷起一个个小型的漩涡，抑或是方向诡异的浪花。

　　然后，一个透明人影在精神海中缓缓成型，随着往事的推进，这个人影逐渐长大，慢慢变成白的样子。他盯住白的眼睛，缓缓开口。

　　“回去吧，你还不是我的主人。”

　　白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人影，卡尔的讲述中从未提到这样的情况。与此同时，和人影沟通的方法就突兀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是一种纯由精神和意志交流的奇特方式。

　　“你是……我的精神海？”

　　白试探着发起沟通。

　　“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精神海似乎并不强烈排斥与白交流，但也明确的说道：“尽管如此，我却能感受到，你的自我与本我间有着微妙的不同，因此，你不是你。”

　　“我……不是我？”

　　白有些迷茫，对于精神海的话，他并不能顺利的理解。按理说，精神海的形成与宿主的经历息息相关，也就是说精神海能明白的知识，理论上宿主也能够明白。所以，白的不理解是极不正常的事。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精神海与白极为相似，连说话习惯都一模一样：“我能够隐约感受到的东西，你却丝毫不能理解，这只能说明我们不是完全的一体。在这种条件下，我无法承认你就是我的主人，尽管我们是这么的相似。”

　　见白沉默不语，精神海又继续说道：“或许你该认真思考一下，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你，当你想通了这点，你才具备做我主人的资格，现在的你，尚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白低头不语，精神海的说法让他陷入了沉思。

　　本我与自我，这是很难轻易理解的哲学问题。毫无疑问，白的脑子里没有任何关于它们的知识。因此，白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精神海着实不属于他，但当白沉浸其中的时候，所能感受到的又确实是自己的记忆。这带给他的，除了迷惘，再无他物。

　　何为本我，何为自我？迷茫和困惑如泥潭般纠缠着白，让他有些慌张和不知所措，一种让他极度厌恶的情绪笼罩着他，那是无知，是无力。

　　不知多久，精神海再度开口，打断了白的思路，道：“你留在这里已经太久了，这样下去，你会被自己的记忆所吞没。回去吧，回到现实中，在生活中想一想：你是谁，你究竟遗失了什么。”

　　直到一阵排斥的力量开始出现在自己身边，白才仿佛醒悟般喊道：“无论我遗失了什么，我都是我！”

　　精神海微笑着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你该重新想一想，想想什么在呼唤你。你现在的回答只是敷衍，而非真正的答案。”

　　随后，刺眼的光芒就彻底淹没了白。

　　睁开双眼，已是新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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