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 启迪
在白用平稳的步伐走向卡尔魔法塔的时候，在他身后的空中，一只巨大的黑虫高速震动着翅膀，复眼精准的盯着他，坚硬的虫甲覆盖在它的体表，让人难以判断它的思绪。
许多人认为，甲壳类虫族是最完美的生物体，而这完美之中也包括了隐藏感情。
卡尔的魔法塔其实有着更广阔的空间：在可视范围之外。
在实验台后面，出乎意料的藏着一条小路：本体由蔓藤构成。站在路上，看不清太前方的事物，每走一步，平台都会自己延长一点，给人下一次落脚的空间。在路的两旁，一种类似牵牛花的植物扮作吊灯，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这样的路程大约持续了十分钟，白才能隐约看到此行的目的地。
一座黑曜石砌成的奇异建筑孤零零的悬在阴暗的空间中、整个建筑呈橄榄型，四周由细小的铁链拉扯。细小的铁链让人不禁担心下一秒它是否就会断裂，然后同这奇异建筑一起坠入不可见的深渊。
在建筑的四周没有任何辅助支架，这在旧时代的建筑学里看来是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形态。它的墙壁也不是常见的密实整体，而是分散的嵌入一层稳定的紫色光幕中。
白的目光从建筑倒缩到自己脚下，小路在微光中更清晰的透露出它的轮廓：没有护栏。
白不由的咽了口唾沫，从这一秒起，他突然觉得这要一阵风就能把自己垂落桥下，坠入黑暗。
“白，向前看，别多想。”
约书亚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才让他稍许安心。在微光中，他迅速的找到了约书亚的背影并紧跟其后。白不知道的是，约书亚的呼唤已经带上了稍许灵魂魔法在内：在这之前，他已经数次呼唤白而不得回应。
当跟在约书亚身后的时候，剩下的路程就不可思议的变得短了许多：每一步都能感觉建筑以不合常理的速度向自己接近，只是短短二十余步，大门就已经耸立在他面前。
大门被漆成一片棕黑、在远高于正常人类的高度挂着一方半人高的厚重巨大石环，不知是否只是装饰。
没有任何力量的推动，在卡尔走到门前的时候，大门就拖着地面发出震颤和轰鸣，随后，石门缓缓打开。
跳跃的烛火映出这只巨兽内部的景象：红色的地毯、老式的方砖交错的棕红墙边以及覆盖面很大的、意义不明的花纹。走廊每隔一段路程就能看见一台狰狞的石像：非人非兽、爪子尖锐粗壮、强壮的身体后面有一双与体形不符，略显瘦小的蝙蝠翅膀。白能看出，每一台石像间都有着微妙的不同，而这些不同的体现方式又极其隐晦：有的是肌肉略显强壮，有的是动作角度有所差异。并且它们会给白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它们就随时可以活过来，并用锋利的爪子撕碎白的身体。
“小家伙感知方面敏锐的厉害，没有魔法天赋，真是可惜了。”
一直走在前方的卡尔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这东西叫做石像鬼，你可以放心观察。没有莫里森血亲以上族人的命令它不会随意发起进攻。”
在这之后，三人经过了两个转弯、穿越一个大的出奇的客厅并站在一座雕像前的时候。白才知道，卡尔修建魔法塔时选择扭曲地点的方式或许是有源头的：与卡尔魔法塔的位置相反，这所建筑处处透露出有些过分的直接和空旷。只是呆了一会，白就已经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压抑和不真实感，或许正是这种原因，卡尔对建筑的样式和选址产生了一种有些变态的偏好。
卡尔与约书亚有些怪异的表情证明了，白的这种想法或许十分贴近真实，并且他在想什么，两人都能清清楚楚的知道。好在白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看不见这种表情。
雕像刻画的是一名蓄着精干小胡子的男人、短发、不算高大但十分健壮。他的手上拎着一根长度过分的法杖，法杖顶端固定了一颗巨大的羊角颅骨。在白看来，这根法杖当作锤子抡起来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卡尔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然后深呼吸，向白介绍起雕像上的人物。
这就是他的先祖：黑暗法师莫里森。也就是卡尔姓氏的来源。同时，白被告知：倘若他接受了莫里森家族的启迪，那么它也需要同样继承这个姓氏。也就是说，今天过后，或许他就该叫做“白·莫里森”了。
对白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问题，他还没有一个值得坚持的姓氏。
或许西迪斯算一个，可是白不知道。
在得到确认的答复后，白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在启迪前最好保持良好的状态、沐浴以及更换莫里森的家族制服。随后，两名年轻的女佣就来到房间，把白剥了个精光，并用软尺测量了白的腰围、四肢和身高等数据。然后，面无表情的把白带到了一个呈满药液的大木桶里，把他从头到脚洗了个遍，任何部位都没有放过。
整个过程绝称不上愉快，尽管少女的手的确滑腻且富有弹性，但面对这样身不由己的场景，白怕是没有心情欣赏。他有过挣扎，但明显身材纤弱的女佣却有着远超于白的力气，所以他的反抗被轻易镇压，然后在尚存理智下变成了顺从。
清洗到下面的时候，年轻的白无可压抑的反映终于被发现，然后，女佣们面无表情的告诉他：在沐浴结束后，她们有责任满足白的任何需求。并且，她们把“任何”两个字要的重重的，这种若有若无的暗示让白血液里仿佛燃起了火焰，他一头扎进水里想要迫使自己清醒下来，然后又被架住双手重新捞起。
木桶里的药液有着奇妙的效果：在短短的沐浴过程中，白感觉自己身体变得更加紧密却柔软，并且一些贫民区留下的暗伤正以可以感知到的速度消散。
沐浴的时间并不长，见白没有“任何”其它需要后，两名女佣微微欠身，倒退着离开屋子，随后转身，轻轻的关上了门。
尚未彻底干透的药液覆盖在白的体表，让他感到一阵阵舒适的清凉。但除了这点凉意，被女佣撩拨出的烈火也在灼烤着他，配合上红黑色调的屋子特有的压抑感，给白一种愈加混乱的冲突味道：它无序、炽热却又寒冷。以至于白突然觉得，这间巨大的建筑总有一丝独特的血腥气味，这种感觉一经发现就缠上了他，弥久不散。
在他还在迷茫的时候，另一名女佣来到屋子，敲敲门，通知他卡尔的传唤。
此行的目的地是一间有些老旧的屋子、屋内上色风格明显与其它房间不同：墙壁、屋顶和地板都被漆成了鲜红与纯白相间的漩涡状图案，让人看到它的一瞬间就有种强烈的眩晕感。在旋窝中心是一台石制的巨大恶魔雕像，恶魔的表情有些难以分辨，又像是大笑，又像是在狰狞的嘶吼。
似乎这间屋子没有任何人负责清理，除了门口一小块空间外，其它地方都积累了厚厚一层灰尘。只是这层灰尘没有能覆盖掉屋子本身的花纹，反而为之凭添了一层混乱。
“在进行仪式之前，白，我需要你告诉我，你所坚持的信念是什么？”
“弱即罪恶，卡尔老师。”
“这还不够，孩子。这只是理论，你需要添加上自己的感悟和欲望，想一想你最渴望什么，然后把它们揉杂在一起，才能算作一个完整的信念。”
白犹豫了一会，道：“我希望能有争取自由的实力。”
“自由？”卡尔沉默了一会，然后嘿嘿的笑起来：“好，自由！有意思，这可是最奢侈的渴望！”
对于白明显带有少年时代浪漫主义的思想，卡尔没有做出过多评价。他一抖袖子，长袍就无风自起。沛然的魔力逐渐聚集、具现化。到后来，白甚至能看见数不清的黑色光带流向雕像，然后以一种微妙的律动从雕像反馈回来，经过卡尔、地板的传递，再漫无目的的徘徊一会后，仿佛才发现白一般，一起扑入白的身体。
水流，白感觉这些光带如湍急水流般刺破皮肤，转入血肉。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的眼睛猛地张大、瞳孔紧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冰冷。
白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双不带感情的眼睛注视着。这种目光让他极为不适、然后逐渐感到慌乱。他有一种感觉，仿佛从注视开始那一刹那，自己的一切都在这种目光下无所遁形。
卡尔的嘴角不断蠕动，呢喃般的咒语声逐渐放大，传入白的耳朵。这些意义难明的咒语让白间歇性的头痛，偶尔会短暂的扯住他的注意力。但不需多久，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又会重新盯住白。
慢慢的，咒语和视线都变得可以适应。或许不止是适应，白甚至发现了视线的规律：它的凝视需要白的注意力支持、换句话说，当白不再恐惧和回应它的注视，它就无法通过这种方式来和白形成信息不对等的局面。
人的恐惧来源于无知和想象力，当一种事物被发现了规律，哪怕只是小小一角，它仍然会变得不再可怕，甚至充满诱惑力。以至于在最后，白居然能预见视线从哪个角度降临，并以自身视线予以回应。
这时他才发现，曾让他一度恐惧的视线也只是一道视线而已。
短暂对峙后，视线的主人似乎放弃了观察，房间的震动也随之停止。这时，白有些模糊的感觉，仿佛一切震动和混乱的出发点都是他自身。
短暂的安逸后，是更为纯粹的奥术洪流！
房间的花纹骤然亮起，透过薄薄的灰尘，这些花纹竟然违反物理规则的蠕动起来，组成了一张不完整的倒五芒星图案。这一次，能量没有任何传递，仿佛被准确指引般疯狂的涌向白。这种感觉与黑色光带的冲刷相似，但更为狂暴和有序。
下一秒，白终于触摸到了黑暗魔力的海洋！
那是一片漆黑，无光的世界。如同梦中的空间一般，白能感觉到波动、填充空间的物质的波动。闭上眼睛，似乎可以模拟出随着波动浮现的数字，这让白感觉熟悉的同时，也深深的恐惧。当梦与现实对调，任何人都会感觉本能的恐惧和期待。白不断想象着房间本来的样子，并试图把它和这个空间建立起能够确定方位的联系。但无论空间的大小与形状都和屋子相差甚远，且随着白感知的扩散，空间的范围在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不断蔓延。
混乱的状态让白再一次陷入了迷茫。
“在黑暗面前，不，在任何属性面前，你我都极度的卑微，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但就如我们不会刻意为难蝼蚁一般，所谓的神明、抑或是高级生命的意志也不会太为难我们。在它们面前，我们无论卑微或是傲慢，都没有区别。你需要的只是坦诚，不要用一般人类的愚蠢挑衅高级生物的智慧！”
“黑暗法师不需要任何教条束缚，对于具现化的意志也无需膜拜。你可以任意选择启迪中出现的东西。但你要记住，所获得的都要付出代价，这是世界的规律！”
在卡尔震耳欲聋的声音中，白的意识逐渐模糊，仿佛灵魂都被彻底抽离出来。
这一夜，尤诺迎来了不合时宜的雨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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