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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廊檐躲雨


  雨哗啦哗啦的下,整个阑城笼罩在烟雨朦胧中,飞檐屋瓴上甩出一串晶莹剔透的水珠,宛若深海的珍珠一般剔透,听竹轩此时沐浴在雨雾中,朦朦胧胧像海市蜃楼般飘渺。

  高翘的精致飞檐下,挂着一串护花铃,正在雨中叮铃作响,响声如同黄莺轻蹄般清脆悦耳。

  听竹轩对面的小商铺下,江辞烟搓着手,闻声抬头望了望那雨雾中的铃铛,轻声说道:“真好听的声音啊,以前只能听书中说‘几乎断肠处,风动护花铃’这样凄凉的诗句,今日闻声悦耳,倒不觉得哀戚了。”

  身边一身漆黑的桓彦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二楼的窗户开着,有白衣男子正在里面喝茶笑谈,露出一截竹叶绣着的暗纹衣袖。

  听竹轩,二楼。

  那白衣男子正是顾淮,此时一身宽袍白衣随意的倚在窗边。屋子里暖香袅袅,帷帐翻飞,寒武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门边,腰间斜挎着青色长剑。

  三娘笑着,十指纤纤端着玉色的酒杯缓缓的递了过去,“顾公子好久不见,竟越发俊朗了。”

  顾淮喝酒掩笑,谦虚道:“三娘真是说笑了,此时一路奔波至阑城,途中波折,那得三娘说的那样。倒是三娘许久不见,越发美丽动人了。”

  三娘微微愕然,愣了愣:“听说途中遇刺,可是真的,查出来是谁了么?”

  顾淮一顿,眼神复杂,淡然笑道:“不碍事,不过是些虾兵蟹将罢了!”

  三娘拿着帕子的手轻轻抚了抚胸口,略松了口气才缓缓道:“没事便好,你想来做事低调盯上你的人怎会这样多?”

  顾淮嘴角微微勾起:“三娘尽可放心,盯上我顾淮的人,没人能活过明天!”

  三娘满意的点头,笑说:“公子这样气魄,我们筹谋的大事必定能成功!”顿了片刻,三娘眼神微弱,问道,“此去北方,可有打听到小姐下落?”

  顾淮一愣,看着三娘的眼神一冷,折射出毫不掩饰的杀气。三娘也是一怔,忙问怎么了,许久顾淮才出声道:“寒武,把东西拿过来。”

  寒武默不作声的从袖里掏出一个瓷碗,如果江辞烟在这里的话,必定会惊呼,因为这釉色碧绿通透,宛若流光溢彩的玉石一般的瓷碗,是那日她从那骸骨的手里硬掰下来的。此时被顾淮拿在手里,竟比那日通亮了不少,想必是自那以后经常被人反复把玩的结果。

  他递给三娘,面色平静,手腕翻转露出瓷底的款来,那款用篆书写着“永安长乐”几字。字形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椐槁之行,光看那字便知这瓷碗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他平静道:“阿姐已殁,就在云狐顶山腰的一处山洞里,找到她时,已经是堆白骨。想必已是去了很久......”

  三娘愕然,手里拿着的酒杯一顿,啪啦的摔在地上,浑然不觉,只是直直的看着顾淮,仿佛不敢相信他所说的一字一句。

  “阿姐手里拿着这个,这是她最后的东西。”他声音低沉,面色淡淡,“这款是我亲手所题,所以我不会认错。”

  三娘颤着手去接,小心翼翼又拿到稳稳当当,生怕摔碎了手中的东西。顾淮见平日无论多大风浪都不面不改色,从容镇定的三娘第一次露出慌张的模样,也微微愕然。

  三娘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拿着那碗反复查看,身子不停的颤抖。连顾淮都说小姐已经死了,她怎么还不信呢?她一直以为她还活着,一直替她守着这听竹轩,却不知道她早已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死去。

  “小姐死因是什么,可痛苦?”她声音沙哑,几乎说不出话来。

  顾淮的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面上却淡淡道:“阿姐去时大约是极痛苦的,头颅上有被钝器所击打的伤口,我估计死因应该是这个。”

  三娘闻言悲戚,声音里全是哀痛,平复心情许久才缓缓道:“从前觉得小姐坚强独立,对她全然是放心,但也想过最坏的打算,却没料到她最后竟会.......竟会...死于非命!此仇不得不报!”说道最坏一句时,竟无法遏制情绪的三娘声调猛然提高。

  顾淮眼里全然是冷意,他冷笑道:“大仇怎能不报,他毁我家庭,残害我母亲。今日的种种我必定要他千倍、万辈来偿还!”杀气猛溢,顾淮眼神森冷,手里中的酒杯被他猛然捏碎,他恨声起誓。

  三娘满意笑道,俯身下拜,坚决道:“三娘愿意誓死追随公子,永世不悔,直到周国光复的那一天!”

  他扶她起身,微笑说道:“三娘你是阿姐身边的人,是我的长辈,只要有顾淮在的一天,便会护你一天!”

  三娘起身,对顾淮道:“公子是成大事的人,切不可因儿女私情而误大事。”她抬眼,眸子幽深。

  顾淮一顿,面色一冷,低声道:“三娘何出此言?”

  三娘不答,转过头视线越过窗外定格在某一处,顾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狭长清冷的眼一眯,身子微顿。

  顾淮的视线尽头,越过绵绵的雨和一排排濡湿的青色瓦楞,看见的一身灰衣麻布的江辞烟正对这桓彦明媚的笑着,又像是在说着什么。一旁长身玉立、丰神俊雅的黑衣公子正静静的听着她笑谈,面上没有丝毫不耐。反而时不时还斜眼瞄她一眼。

  他看着朦朦腾起的雨雾中,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俊男俏女,无不般配,看上去就像是一对金童玉女一般,他第一次觉得原来他身边的这个女子笑起来也是这样好看,明媚张扬,正如崖边冲破冰雪的雪见草一样,无端让人觉得心中生暖。

  他越看着,越心里不是滋味,总觉得心被什么东西给攥住了,让他觉得难受。他想了想,兴许是觉得这雨雾朦胧,看的他甚是烦忧。

  三娘凝目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察觉到他的目光长久的定格在江辞烟身上,眼神极其复杂。她正要开口,却被顾淮打断:“三娘不知,阿月的使命是什么?”

  三娘疑惑,顾淮嘴角一勾,望着江辞烟和桓彦意味深长的笑了:“三娘以为我对阿月生情?若是这样,从一开始我便不会制定这个计划。”

  “什么计划?”

  “阿月是探子,是我身边的一把刀,只要将这把刀用好了,便是极大的作用。”

  三娘不明白他的意思,淡淡道:“我只觉得公子待沉月和以往不同,这一次公子竟带沉月来听竹轩内,还让三娘提前备好其钟爱的水晶饺子。无论是言语还是动作,公子待她如同亲人一般。原来是三娘多想了么?”

  顾淮冷冷一笑,眼中无甚表情:“三娘放心,棋手怎么对棋子生情?”

  “这不过,这一次阿月失忆,不得不这样做。予以温柔,会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寒武一惊,抬眼深深的望了顾淮一眼。

  檐下的雨,在江辞烟面前串起一串串不间断的珠帘,江辞烟呆呆的看着,伸手去接檐下漏下的雨珠,皓白的手腕生生的截断了雨幕。

  “这是我今年看见的第一场春雨,却仿佛隔了好多年好多年才看到的。”她扬起脸,有雨滴飞溅在她脸上,顺着她脸颊流下来,仿佛如泪一般。

  他一怔,却看着她脸上带了微笑,“你知道吗?我差点看不见今年的春天了.......”

  桓彦幽深的眸子蓦然一动,看着她仍是笑着,然而眼中带了深深的孤寂,他听她轻的似风的喃喃道:“其实活着也很好,可以遇见美好的人,可以做自己想要的事。”

  他忽然想起当日苏木向他汇报关于刺杀沉月的事情,那位下属恭敬的跪在他面前,些微惶恐道:“属下办事不利,派出去的人手尽数折损,无一人生还。”

  他负手而立,冷然道:“那女人呢?”

  “那女子一人杀光了我们所有人,属下派人去查看时,除了满地的尸首,无那人的身影。”

  他那是静静的立了许久,没有动怒,也没有下达继续追查的命令。他对顾淮身边的女子生了兴趣,先前听说是个极其厉害的杀手,听闻她杀人是利落干脆,连眼都不敢眨,做事很是合他胃口,那次之后,他很想见一见这个传奇的女子。

  和传闻中很不一样呢,难道失忆后女子都会改变性情?

  他微微一笑,对她道:“月姑娘似乎和以往不同。”

  江辞烟诧异,偏着头问他:“桓公子以前认识我?”

  桓彦望着二楼的窗扉,无意接触到白衣的公子的视线。他淡漠道:“不识,只是听说原来的月姑娘冷然决绝,今日一见,原来也是个小姑娘。”

  江辞烟瞥着眼看着她,心里愤愤,努着嘴道:“看见那座楼了么?可有办法进去?”

  桓彦不知她是何意,明明顾淮就在二楼,只消她一声招呼,守门人不可能不让她进去。桓彦疑惑的打量她,轻轻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今日出门得及,未曾带些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怕是不能帮你了。”

  江辞烟轻轻的“嗯”了声,脸垂了下来,恹恹的有些失望,“看来今日是不能进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拿着刚刚摔碎的青花瓷,用布包着递到他面前,扯着他衣袖道:“别以为我是小姑娘就好欺负!还我一个青花瓷!”

  看见江辞烟一下换脸,桓彦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只是个青花瓷,他冷哼道:“不过就是一个不值钱的瓶子,我给你钱,你想多少,买多少。”说罢,爽快的扔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给她。

  江辞烟看来袋子做工精良,上面还用银丝绣了云纹,便知里面装了好东西,欣喜的拆开一看里面全是雪白雪白的银子,江辞烟看都不看都二眼,直接扔回给他:“一身铜臭味,本姑娘像是能用钱解决的吗?”

  桓彦一愣,以为女子都是拿银子便哄好的,至少以前他接触的姑娘不是看见银子珠宝之类就会发光的么?他不做声,江辞烟打量他一眼,不屑的说:“这是心意!不能用钱财来衡量的。”

  桓彦冷眼看着她,江辞烟看雨停的差不多了,便上前去拉着他的袖子,道:“你打碎了我的青花瓷,得陪我去做一个!”

  桓彦淡淡的看了一下那皓白的手指拉着自己的袖口,这一次,他意外的没有拂开她的手........

  雨势渐渐的小了,雨后的世界一片清明,空气中全然是泥土的清香味。三娘望了望澄澈的天空,展颜笑道:“这春雨绵绵的,这下终于停了呢!”

  顾淮闻言往江辞烟所在的檐下望去,恰好看见江辞烟笑盈盈的拉着桓彦的袖子离去,而一身黑衣,面色冷峻的桓彦竟也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他眸光一凛,紧锁那两人离去的身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他才堪堪转头,对着窗边的碧台莲扯出一个复杂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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