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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提及这十年来的蛰伏,所有的人几乎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当初灭国时的惨烈。如今他们再度聚首,却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奋不顾身。长风日烈,空气中有鸟振翅的声音,打破这短暂的沉默。

  顾淮站起身来,竹叶暗纹的月白袖子划破这寂静。“事态紧急,诸位这便先行吧。”

  众人起身,向顾淮一揖,皆是大步离去。

  待人走得完了,江辞烟看见苏峻仍是坐在那里,目光淡淡,唇角有不易察觉的笑意。

  “三皇子是将我这个瞎子给忘记了么?”苏峻笑道,语气有些冷。

  当初顾淮与桓彦结盟时,苏峻在旁,如今商定计划,苏峻亦在旁。顾淮似乎从未落下他,但也从未吩咐过事情,仿佛这个人很重要让顾不能随意安排。苏峻是一个寡言的人,为人冷漠,脾性暴躁,但是让人恨不起来。

  “苏峻,你是阿姐身边的人。”顾淮平静回答,“这场纷争你不必卷进来。”

  苏峻蹙眉,冷然道:“她的期望便是我的期望,我也能为她做点什么。”

  “她珍视你多过她自己的性命,你只需要好好的活着,替她活着便好。”顾淮长叹,眉间有些疲惫,“你若执意要做些什么,去阑城云狐顶的山洞里,去接她回来吧......”

  苏峻平静的眸子忽然一闪,毫无焦距的瞳孔有了变化。他脸色忽然一白,双手紧握。

  江辞烟也是一怔,当初他们不慎掉落悬崖,便是在云狐顶的山洞暂且栖身,那里何时有位姑娘了。何况那里水源都没有怎么够提供一个活人生存?

  难道是那具白骨!江辞烟掩嘴惊呼,她从那具白骨手里拿的碗自那晚以后,就没再看见过,难怪那日顾淮看见她手里拿的东西会突然间神色大变。原来是周国公主的东西,顾淮是将那东西收起来了么?

  那日顾淮神情镇静,与她说话做事并无异样。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她所见的那具骸骨是他寻了多年的长姐,要有多大的才能将愤恨与悲哀抑制于心底,直到刻入骨髓,渐渐变为平静。

  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死去,她死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长乐公主闲散自由,倦时呼鹤舞,醒后倩僧扶。”不知为何,这句话突然跳入脑海。那本《松雪抄》至今还放在书房的架上,儿时听说前朝的那些轶闻已经在脑海里模糊,但与之相关的人和事却清晰的摆在她面前。

  体弱多病的三皇子明淮如今成了她主子顾淮,英勇公主已经长眠于黄土之下,昔日盛极一时的宫廷琴师如今成了一个瞎子。传闻中的那些人如今都站在她面前。他们背负了血海深仇,誓言要颠覆这大夏,她江辞烟与他们站在了一起。

  苏峻眼中的波澜已归于平静,他漠然转身,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随着他的走动,墨袍未敞,露出腰间悬挂的墨玉,那玉上,篆刻的“长乐”光华流转。

  待苏峻走得院里,顾淮才对江辞烟道:“阿月,你呆在听竹轩,我与寒武回客栈办些事。”

  江辞烟点点头,顾淮这才笑了,温和道:“晚上便回来,切记不能乱跑。”

  寒武道:“月姑娘武功全失,可不能在给公子添麻烦了。”

  江辞烟撇撇嘴,反讽道:“是是是,我老是给公子添麻烦,你寒大侍卫武功精湛,就好好保护公子吧!”

  见两人如以往一般斗嘴,顾淮有一阵恍惚,以为回到了昨日。然而时光如流水,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万里之外的皇城,空气仿佛在钦安殿上凝结,地上跪着的大臣们皆是跪地俯首,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西北广武营都干嘛去了!淮阳城竟会如此动乱!”皇帝发了怒,绷着一张严肃的脸,殿下谁也不敢劝上一句。

  这时一位器宇轩昂,眉间隐隐有着不凡英气的高大男子站了出来,陈恳道:“父皇请恕儿臣多言,边疆常年不稳,一些流民南迁。造成原本动乱的淮阳更加难以管制,不如派遣监御史,设立安置流民的地方,这样可淮阳可暂时平乱。”

  “三皇子说的很有道理,可那些常年盘踞在淮阳的地痞土匪怎么处理,那些人的在淮阳久居,势力盘根错节,可不是简单的土匪。”年轻的御史大夫站了出来,恭敬道。

  “何苦父皇这么费心,不如派遣朝中的李将军,去将那群流民和暴民一起剿杀了不是就解决了吗?”出言的是个矮矮的胖子,站在七皇子唐恪身边,更显得短小。

  话一出,大殿内异常安静,这个皇子自幼被皇帝给宠坏了,生性却如此残暴,一出言就是要剿灭全城的人。

  皇帝扶额,恨铁不成钢的想掐死这个儿子,奈何这么多大臣看着,只得咬牙切齿道:“混账,夫子教你敦厚爱民,你便是这样学的吗?”

  “太傅,朕将授业一职交予你,却发生太子私离东宫,五皇子这般不知上进,你就是这样给朕交代的吗!”

  “老臣有罪。”花白胡子的太傅颤颤巍巍的跪下了。

  苏恪也哆嗦了一下,还没见过皇帝发这么大的火。从下父皇虽然没怎么宠他,但是也责骂他,做错事了父皇也是包容着,然而这次,御座上的帝王却动了怒。

  一旁的太子昱闻言无声冷笑,向一旁的苏恪低声道:“五弟啊,父皇平生最厌恶嗜杀成性,你这是自个往火坑里跳呢?”言罢,笑了笑。

  皇帝严厉,对几个儿子也是不奢严酷刑法。听到太子昱提及他触及皇帝的逆鳞,苏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哆嗦道:“儿臣说错话,往父皇责罚.......儿臣只是想为父皇分忧,并无他想。”

  大殿上异常安静,皇帝虽动了怒,但是没说要责罚谁,五皇子跪在这儿,碍于天威。谁也不敢站出来说话。

  唐昱冷眼旁观这一切,皇帝一心立他为太子,并不是真心想将这江山交予他,而是想把他立为靶子,保护真正的太子。这位太子是礼部侍郎的嫡长女,如今仅次于忻贵妃的明妃所出。虽是皇帝想立的太子却是懦弱无能,眼前因一句话便怕成这幅德行,哪有天子的气魄?

  唐昱抬眼看上方端坐的皇帝,额上青筋暴跳,一手扶龙椅,一手指着头伏地不敢抬头的五皇子,气的不知说什么好。

  皇帝啊,这便是你选的江山继承人?唐昱嘴角微扬,扯出一个极其讽刺的笑容来。

  皇帝见地下的人都安静的跪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然而太子却在笑。那笑容像是在讽刺他一般,在他看来极不舒服。平日对这个儿子极其厌恶,如今更是不火攻心。他从手边随手抓了个东西,恶狠狠的砸了过去。

  唐昱只觉额角一痛,温热的液体从眉骨流下来模糊了左眼。他勉强用剩下的右眼一看,砸中他的是皇帝手边的金盏,拿东西质地够硬,这一下想砸的不轻。

  “混账!上次私离出宫,惹得宫中大乱。平日里放浪形骸便罢了,如今更是,当真不知你身上太子的责任?”皇帝这才真正发了火,笑容森冷,这个儿子他向来看不透。

  “是不是要朕好好管教你才行?”皇帝微微平息怒火,冷笑道,“去慎行司领一百鞭子,禁足三个月!”

  唐昱跪下,平静道:“儿臣领罪。”为何会这般生气,还不是他擅自离京,打乱了老皇帝的计划。

  左丞相道:“此次太子去阑城,破了阑城棘手的人口拐卖案。望陛下念在太子殿下有功的份上减轻责罚。”说完也同太子一般跪着,倒是陈恳。

  大理寺卿附议道:“念太子初犯,且未造成宫中祸事,便饶了太子这一回吧。”

  接着又站出一些大臣,一个个为太子求情。唐昱瞥了瞥这些一本正经的大臣们,这些人倒不是支持他。都是一些默守陈规的老迂腐些,理应要出来为太子求求情,讲讲道理。

  皇帝见一大群人跪着,也怕他们长篇大论,头痛道:“罢了罢了,鞭子免了,禁足三月。”

  “儿臣谢过父皇。”

  出了太和殿,唐昱望了望这天,阴沉的可怕,看来大雨将至。而这朝堂局势瞬息万变,又有什么会随着这大雨一并而来呢?他唐昱倒是期待的很啊。

  “二哥,这次去阑城可谓是逍遥洒脱,看的七弟我都羡慕。”身后传来七皇子唐恪的声音,虽是笑着,那双眼睛却没动。

  唐昱顿住,唐恪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父皇果然最宠爱你,这次二哥私离东宫,朝野大乱,父皇也只是禁足而已。”

  唐昱眉头紧蹙,谦虚道:“不过阑城破了件棘手的案子,功过相抵罢了,七弟得胜归来,父皇赏赐也是不少吧,论这风光盛宠,当是七弟才对!”

  “哈哈哈,二哥你还是如以前一般不问朝事,父皇既将你立为太子,你该好好为父皇分忧才是,居然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唐恪托腮思忖了片刻,忽然对唐昱附耳笑道,“阑城美女多,二哥何必亲自去呢?你要是缺什么和七弟说一声,七弟立马给你送来,这几年行军打仗,那样的美女没见识过,保证个个都是几品。”说到这儿的时候,唐恪眼底浮现一丝猥琐的笑意来。

  唐昱了然,落出欣喜的模样来,道:“便有劳七弟了!”

  “这就不打扰了二哥了,七弟先行一步。”言罢,便转身离去,无人觉察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带冰冷的笑意。

  “哎,七弟!等等我!”正走着,身后传来五皇子唐涣的大呼声。

  五皇子从唐昱身边擦身而过,看见是太子昱,抱歉笑着,脸上的肉因笑容挤成一坨:“二哥,告辞告辞。”

  唐昱望着两位皇子一前一后的背影,眯着眼出神,什么时候他俩变得这么好了?

  “太子,此时阑城一行可有收获?”身旁刻意压低了声音,是一把年纪的御史大夫,也是夏朝的开国皇帝。此时见唐昱一人,便慢悠悠的踱步过来,这时正是下朝期间,官员都结伴而行,御史大夫与太子说上两句倒也不至于引人怀疑。

  “联系上了周国势力,他们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鹤发白胡的老大臣猛然一惊,眼神骤变,似乎是吓着了:“太子,你怎可......怎可与他们扯上联系!他们可是朝廷都头疼的家伙!”

  唐昱默默的笑了笑,没有说话。却望向方才告辞而去的两位皇子身上,定格的眼神复杂,沉默了许久才道:“那两人,最近来往可真是密切啊.......”

  长空日烈,太和殿前的白玉石阶在这暖阳的光束里折射出清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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