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位施主，光明寺占地近四百亩，有十多处院落，床褥器物，备皆盈满……”
僧人声音渐近，顾小楼忙竖起耳朵听得仔细。
蒲团下，一对年轻夫妇虔诚叩拜，佛像后，少女寻觅时机。
“这光明寺重楼复殿，那殿廊上壁画更是精妙，听主持方才所讲，本宫竟生了住在寺里的心思。”女子声音端庄洪亮，正是城阳公主。
“阿弥陀佛，施主有心，只是寺里环境未免艰朴了些。”
“公主幼时曾在京城的月尼庵小住过几月，倒是与佛祖有缘。”胡惟远接道。
耳听谈话声音渐远，顾小楼探出头向外迅速扫了一眼，只看见个背影，出了这庙便是士兵把守，防线重重，不能再等了。她犹豫了一下，便快步翻身出来，“公主驸马请留步！”
反应最快的是胡惟远，他闻言先是侧身将城阳公主搂在怀中，待看清她后便对已经一旁朝顾小楼冲上来的侍卫道：“捉活口。”
顾小楼只有那把随身携带的匕首，眼看侍卫要搜身忙道：“民女有事要奏，还望公主和驸马爷留步！”说罢主动将匕首交了出来，后便迅速行大礼跪在地上。
公主见她是女子却穿得男装，脸虽看不清但举止有利不似要行凶之人，便出口道：“抬起头来。”
顾小楼抬首，但眼神依旧向下，皇族与平民有君臣之别，对视是极不尊重的。一旁的主持一脸难色地望着她，有话想说，却碍于眼下情形说不出口。他其实是想质问顾小楼，竟敢胆大包天藏于佛祖金像之后。
“胆敢冒犯公主，可知何罪”胡惟远开口道，他看清顾小楼之后，心里的防备稍放下了些。
“回驸马爷，此事事关重大，民女实属无奈，交待过后愿听凭发落……”顾小楼暗示道。
“两位施主，老衲就先告辞了。”这主持闻言，倒是识相地先开了口。
城阳和胡惟远默许之后，犹豫了片刻，才道：“你们四个留下，其余的，撤到门外，听候吩咐。”
顾小楼的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说吧，你是什么人？又有何事要奏？”胡惟远问道。
“回驸马爷，民女名顾小楼，曾是青山书院的书童。所要奏的，是关于总兵大人之事。”
胡惟远和城阳闻言皆是一震，后又道：“细细道来。”
“总兵大人中毒身亡那日，我曾在场，故而我一直怀疑，总兵大人之死，另有□□。后府上十小姐将民女以偷盗之罪诬陷入狱，民女一直无法证实心中猜测才拖到现在。只是，民女在半月前之前住进胡府后，却意外发现了此事的些许蹊跷之处……”
话音落下，又是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城阳的声音才又响起：“什么蹊跷？”
“回公主殿下，总兵大人那晚确实是饮了一杯碧螺春，茶也确实是胡惟贤少爷亲手泡的，但是下毒的，有可能另有他人。”顾小楼说完这段话后停了一下，城阳示意她继续。
“出事总兵大人那日，民女与云世子恰巧住进了府中，后因听到了院外传来哭声，我便起身出门查看。谁知，走到垂花门处竟撞上了跳墙入府的十小姐，十小姐以外院藏有杀手行刺于我为由，将我骗到了内眷集聚的西院。总兵大人身故之时，民女正在当场，恕民女冒犯，事后民女仔细回想当时情形，总觉得十小姐已预先知晓总兵大人中毒之事……”
“何处此言？”胡惟贤立时追问道。
“其一，当日的胡府十分诡异，不仅外院不见下人守卫，连整个东跨院也是遽然一空，而十小姐一路却丝毫不显惊疑；其二，她的大丫鬟青叶身上带了大公子的地契且十小姐是知晓的，我因听她之命换了青叶的外衣才被冠上偷盗的罪名；其三，大公子的所谓“栽赃”被揭发的太快，罪行扣得太措手不及，他若真有此番图谋岂会做得如此大意？”
胡惟远从京城回来的时候，胡勇早都下葬了，张氏母子把持胡府内院多年，当日真正情形怎会轻易让胡惟远得知？故而他即便有心要查，也会颇为棘手，何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兵权要夺。不过若能找到证据，将张氏母子的把柄握在手里，就能卡住其中一个对手的咽喉。
“那你所说的下毒另有他人可有证据？”这次开口的是城阳公主。
顾小楼垂首道：“回公主，民女眼下并无确凿证据，但已发现一些端倪，若再多一点时间和助力，或许能够证实民女心中所想。”
“那就先说说你发现的端倪。”
顾小楼得了示意，便继续道：“民女曾想过，听闻那杯碧螺春有毒，大部分人的想法都是觉得那砒*霜不是下在了茶叶中，便是下在了茶杯或者泡茶用的水里。可茶叶是由大公子亲自保管，茶具是大公子亲自温杯。能够接触到茶水的只有大公子的心腹，此人事发后把事情都揽在了自己头上，到死都未背叛大公子。甚至他唯一的六十的老母也受他牵连而死，已经搭上了自己和自己亲人的命，再能有什么比这更重要，重要到可以被挟制被收买？因故，民女怀疑那杯茶的毒，不是下在茶杯或茶叶上，也不是茶水中。”
她说完这番话话后稍停顿了一下才有道：“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试十分之茶，茶只八分耳。再好的茗茶也需好水来配，否则茶味很难发挥到极致。隆冬季节的初雪或者晨起时的朝露，因其清活甘冽之质，被尊为水中圣品。据我所知，总兵府中，也有取朝露泡茶的习惯。
而茶园内有处荷塘，春夏之时的朝露都取自于那里。荷塘在总兵大人出事的前不久，曾因塘内水流堵死派了府内长工进去整修疏通，这是除胡惟贤少爷唯一可以接触到茶园的机会。”而当时大公子出于小心，不仅派了人监工，更是提前将茶叶同泡茶用的泉水预先锁了起来，所以只有荷叶有机会被人下毒。”
“你的意思是，有人把砒*霜下在了荷叶上，然后通过荷叶上的露水将毒掺进了茶水中？”
“民女清楚这个猜疑很大胆，可民女前日里潜入茶园时发现，荷塘内已被清理一空。”
过了许久，胡惟远才说出一句：“我们为何要信你？”
“您可以不信，但民女今日来此，便是将自己的命交在了您和公主的手里，您若是不愿相信，待出了这光明寺的大门，民女便只有死路一条。”顾小楼并不是真的视死如归，只是愿意赌一把，即使赌输了，她也有办法让胡梓沅不杀她，这么说不过是给眼前二人下一颗定心丸。
“你现住在胡府？”
“回公主，是上月初三住进来的。”
“胡梓沅明知你对她心存不满为何还许你住进来？”
“是大概十小姐觉得，民女不足其畏。”
城阳公主盯着他看了一阵后又转头望向胡惟远，胡惟远正一脸凝重地思量着什么，城阳见自己的驸马未开口倒也不急许诺她，只静立一旁候着。单从眼前来看，城阳贵为公主在外仍给足了驸马的面子，二人的夫妻感情或许确如传闻中所言——举案齐眉。
“你需要多长时间？”胡惟远似下定决心后问道。
顾小楼稍作思忖，答道：“两个月。”
胡惟远眼色微沉了下道：“好，给你两个月。这两个月内，我们可保你平安，而你，也最好说到做到。”
“是。”顾小楼的悬着一颗心总算有了些着落。
红门打开，门外光线铺洒在佛像上泛出金色，只响起一声“摆驾回府！”
回胡府后，顾小楼被胡惟远从外院安排进了东跨院。傍晚，他正在屋中收拾整理，便听门外丫鬟声音响起：“顾姑…顾先生？公主有请。”
她放下手中衣物，走出寝房打开房门道：“劳烦紫玉姑娘带路了。”心中暗暗揣测，城阳这时候找她不知是有何事要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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