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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救卫峥 对质


  初五的清早,雪中开始夹着冷雨,寒风也更紧了几分。悬镜司府衙后,少掌使直接走进首尊正堂。夏江穿着一件半旧的袄子,正拆了一封书帖在看。少掌使行罢礼,低声道:“首尊,夏冬大人确已出城。”夏江还没有任何反应,这时另一位少掌使也匆匆奔了进来,拜倒在阶前,道:“首尊,那个苏哲从西城门出去了,他乔装改扮得十分隐秘,差点瞒过我们。”夏江嗯了一声,挥手让两人退下,若有所思地翻着书帖又看了一遍,神情有些古怪,似是阴狠,又似带着些痛楚。出了片刻神后,他快步走到堂外,喝令牵来坐骑,随即便翻身上马,扬鞭离开了悬镜司。差不多就在夏江出门的同时,言侯府里也抬出一顶便轿,后面跟运着一大车香烛纸草,言豫津骑马护卫在侧,迤逦向京西寒钟观去了,看样子是要做什么法事。可到了寒钟观,这里却似乎并无准备,观主过来迎接言侯时,表情也十分迷惑:“侯爷没说今儿要来啊?老道惶恐,什么都没预备……”“你准备一间净室,备些热茶水既可,我要招待一个朋友。”言阙刚说完,便听得身后马蹄声响,回头一看,夏江已经到了。“夏兄是骑马来的?”言阙招呼道,“大概是这寒钟观不好找,一路上分岔太多,夏兄你这骑马来的人竟比我坐轿子的还晚到。”“焉又不知是不是言侯你先走呢?”夏江冷冷地回了一句,没有理会上前想帮他牵马的道人,自己动手将坐骑拴好,大踏步走了过来。“你们都不必在这儿了,让我们自便。”言阙刚一言打发走观主,回头又看见言豫津,脸顿时一沉,道,“今儿带你来是跪经的,怎么还跟着我?快到前边去!”“爹,”言豫津撒着娇,“真的要跪一天么?”“再闹就跪两天!”言阙朝儿子瞪了一眼,正要发怒,言豫津见势不好,已经一溜烟儿跑远了,看那活蹦乱跳的样子,是不是真的跑去跪经,只怕说不准。“这孩子,”言阙叹着气,对夏江道,“没办法,太娇惯他了,半点苦也吃不得。”“我看豫津还好,跟言侯你年轻时挺象的。”“我年轻时候哪有他这么纨绔?”言阙笑驳了一句,双眸锁住夏江的视线,有意道,“不过孩子们总是长得太快,若是夏兄的令郎还在,怕也有豫儿这么大了吧?”夏江心头顿时如同被针刺了一下般,一阵锐痛,不过他抿唇强行忍住,没有在脸上露出来,而是冷冷道:“言兄,你约我前来,是要站在这儿谈的吗?”“岂敢,”言阙抬手一让,“观内已备下净室,请。”扯了几句毫无意义的话题,大家才逐渐步入正题。“我想嫂夫人当时一定是寒心之极……”言阙看着窗外,神情幽幽,“因为自己的一时心善,从掖庭救出亡国为奴的女子,悉心爱护,如姐如母,却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以怨报德,全无心肠之人……嫂夫人受此打击之后,如何再能相信他人?不告知任何人她的行踪,大概也是想要完全斩断往事的意思吧……”夏江颊边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又强行绷住,语调仍是淡漠无情,“既是这样,你今日为何又要约我出来?”“你先稍安。”言阙瞟他一眼,不疾不缓地道,“嫂夫人走的时候没有告知任何人,这是真的,不过五年前,她还是捎了一些消息给我。”“为何是给你?”“也许是京中故人只剩我了吧。”言阙的眼神突转厉烈,尖锐地划过夏江的脸,“夏兄自己的手笔,怎么忘了?”“她说令郎因患寒疾,未得成年而夭,自己也病重时日无多,惟愿京中故友,清明寒食能遥祭她一二……”夏江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溢过指缝,他却似毫无所觉,只将阴寒彻骨的目光死死盯住言阙,良久方咬牙道:“你以为我会信吗?”言阙从怀中抽出一封略呈淡黄色的信套递了过去。“信不信自己看吧。你们同门师兄妹,就算没了夫妻恩情,她的字你总还认得,”

  夏江和言候的谈话,最后还是以不快结束。顺利的拖住了夏江,好让城里劫囚行动可以顺利发展。所以当夏江赶回去时,劫狱行动此时明显已结束,但是没有血肉横飞,也没有瓦砾成堆,地牢还好好在那里,火雷的引线已被破坏。只看了一眼现场的样子,夏江就知道,靖王的人根本没有认真进攻悬镜司,掩盖另一场真正的行动。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反省,一看到悬镜司目前的情形他就知道不妙,所以立即扑向最近的一匹马,一跃而上,连挥数鞭,奔向城中大理寺方向。夏江径直冲向设在东面的大理寺监牢。这里还很安静,但是安静并不能使夏江安心,这里跟悬镜司不一样,它有太多的方法和漏洞可以被撕破。然而刚刚松完这口气,他就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之极的错误,甚至远比已经失败的那个诱敌陷阱更加的愚蠢。“夏大人,多谢引路。”寒意是从背脊的底端慢慢升起来的,一开始那似乎只是一种心理上的感觉,但迅忽之间,它突然物化了,变成了一根寒刺,一柄寒锋,吐着死亡的黑暗煞气直碜入肌肤,使得拼尽全力纵身闪躲的夏江周身寒毛直坚,几欲忘记呼吸。夏江极力前跃,再回过身来,面前已出现了一个逆光的身影。“飞流”夏江怎么也想不到,刚才给予他那么大压力的人,居然是这个小小年纪的飞流;但是他又不得不相信。招式的狠辣阴毒,和内力的深厚平和,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功集于一人之身,给人的感觉只有诡异,诡异到令他的对手失去与之争锋的信心。高手相争,也许最终拼的就是心头那微微的一颤,夏江相信自己心态之稳应该不会弱于这世上任何一位成名高手,可惜他所面对的飞流并不能以常理推之。这时牢道里已响起了脚步声,很轻,但是绝对不止一人。飞流依然死死的牵制住他,迫使夏江不得不集中全身心力来应对。“好孩子,该走了。”留在最后面的一人叫了一声,不知是在跟谁说话。“不!”“这里不能久留!”那人劝着,语调甚是无奈,“快走!”飞流最后又重重的劈了一掌,一个反纵,便脱离了与夏江的交手范围,如鬼魅一般地飘走了,夏江喘息着扶住潮湿的暗牢墙壁,盯住从外面透进来的微微光晕,眸色怨毒如蛇,但却没有追上去。因为他知道,目前自己的状况,再加上有飞流在,追也没用。他没有理会外面横七竖八躺满一院的衙兵们,径直走过他们的身边。这些人是死是活现在根本不在他的心上,目前他要做的事,就是以这副狼狈的模样赶到梁帝身边去,煽动这位多疑帝皇最大的怒火。夏江进宫的时候,并没有派人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通知给誉王,这倒不是他一时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个暗中的盟友,而是因为按原定的计划,此时的誉王应该就在宫中。梁帝自去岁入冬以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日常起居除了在理政的武英殿外,便是留宿芷萝宫,偶尔才会到和其他妃嫔宫中去一趟。誉王进宫的时候,他午睡方起,精神还有些委顿,本不想见人,后来听说誉王是特意来呈报祥瑞的,心中有些欢喜,这才特意移驾到武英殿见他。誉王所报祥瑞是一块奇石,为秦州农人筑地所得,呈长方状,宽三尺,长五尺,高约两尺,石质细腻,上面天然生有清晰的“梁圣”二字,确是罕见。梁帝虽不是特别爱好祥瑞之人,但见了也不免高兴,再加上誉王颂圣吹捧的话说了一车,被撩起了兴致,当时就命人宣了太史院的几位老修书进来,让他们去查历代的祥瑞记载。半日后结果呈报上来,说是只有先圣文帝时曾有“汾水落,奇石出,天赐梁安”的记录,后果然罢北方战事,天下大安,圣文帝崩时还以奇石陪葬。查到此条后,梁帝的七分欢喜顿时涨成了十分,再看那石头时,自然更加如珠如宝,吩咐誉王小心指派工匠,以紫檀镶架供于仁天阁。正当此时,值守的小黄门突然进来禀道:“陛下,夏首尊求见。”进入殿中的夏江的模样,却令梁帝和誉王都吓了一跳。一个是吃惊于悬镜司首尊难得一见的狼狈,另一个则是惊讶夏江的演技这么好,那满脸的疲累愤恨看着竟象是真的一样。“夏卿,你这是怎么了?”梁帝敏锐地感觉到出了大事,脸立时沉了下来。“陛下!臣特来领罪,请恕臣无能……”夏江红着双眼,伏拜在地,“今日悬镜司大理寺相继被暴徒所袭,臣力战无功,那个赤羽营逆犯卫峥……被他们强行劫走了!”梁帝一时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地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逆犯卫峥,被人强行劫走了!”“劫……劫走了?!”梁帝一掌拍在面前的御案上,气得脸色煞白,一只手颤颤地指向夏江,“你把话说清楚,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在天子脚下,闯进悬镜司抢夺逆犯,这、这不是造反吗?!谁?是谁这么悖乱猖狂?”“陛下,”夏江以额触地,叩首道,“贼子狡诈凶悍,臣……臣虽然心里有数,但可惜未拿得实证,不敢妄言。”“是,”夏江直起身子,抹了抹滴至颔下的汗珠,道,“卫峥被臣拿获之后,有何人对他同情回护,陛下自然知道。而此次暴贼劫出逆犯逃逸时,巡防营本满布于街头巷尾,却非但不助臣擒贼,反而以捕盗为名搅出乱局,纵放逆贼,拦阻我悬镜司府兵,致使臣根本无法追击……”梁帝觉得好象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似的,脑门发烫,四肢冰凉,气得一时都说不出话来,高湛急忙过去拍背揉胸,好一阵子才缓过来,仍是周身发抖,嘶哑着嗓子道:“反了,真是反了,去叫靖王来!快去!”“无君无父,他实在太让朕失望了……”梁帝从一团高兴间跌落,感觉更是愤怒难受。如果靖王一直是那个被忽视被遗忘的皇子,也许他在心情上还会稍微缓和一点点,但由于自认为对这儿子已是恩宠有加,现在居然被如此辜负,满腔怒意更是按捺不住。靖王进来时还是他一贯的样子,服饰严谨,神态安素,一举一动带着军人的力度。虽然殿上梁帝的表情明显不同于平常,他也只是微微掠过一抹讶然的表情,随即仍如往日般请安行礼。“儿臣参见父皇。”靖王一个头叩下去,半天没有回应,他自然也不能起身,只好保持着伏地的姿态。殿中一片死寂,这个时候梁帝不说话,谁也不敢多哼一声。僵硬的气氛延续着,那甚至比狂暴的叫骂更令人难受。夏江抿着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梁帝的眼锋,此刻正死死地钉在靖王身上,虽然被他盯住的那个人因为叩首的原因,并没有看到这两道尖锐的视线。沉寂的时间已经太长了,长到誉王都忍不住晃了晃身子。可是梁帝仍然没有任何表示,靖王也如石雕般地一动不动,撑在地上的两只手平放着,未曾有过最轻微的颤抖。可是这种安稳和镇定最后却激怒了梁帝,他突然爆发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向靖王掷了过去,怒声骂道:“你这个逆子!到现在还毫无悔惧之心吗?”“父皇请息怒,教训景琰事小,伤了龙体事大,”誉王忙上前解劝,又端出兄长的身份向靖王斥道,“景琰,你还不快向父皇请罪。”“儿臣奉命来见,礼尚未毕,不知罪由何起,不敢擅请。”靖王仍是伏地道,“父皇素知儿臣愚钝,还请明训降罪。”“好!”梁帝抬手指着他,“朕给你分辩的机会。你说,悬镜司今日卫峥被劫之事,你如何解释?”靖王直起上半身,看了夏江一眼,表情意外地问道:“卫峥被劫了?”“殿下不会是想说你不知道吧?”夏江阴恻恻地插言道。“我确实不知。”靖王淡淡答了他一句,梁帝哼了一声,明明白白地道:“难道卫峥被劫之事,不是你派人干的吗?”靖王两道浓眉一跳,脸色登时就变了,“父皇何出此言?劫夺逆囚是大罪,儿臣不敢擅领,何人首告,儿臣请求对质。”夏江当然没指望靖王轻易认罪,听他这样说,立即以目向梁帝请示,得到许可后上前一步,道:“殿下撇得如此干净,老臣佩服。可是事实俱在,是欺瞒不过去的。殿下你这几日在悬镜司门前布下巡防营重兵,可有此事?”“我不是只在悬镜司周边布兵,凡京城重要节点俱有布置,是为了缉捕巨盗,这个陛下知道。”“缉捕巨盗?好一个借口。”夏江冷笑道,“那么请问殿下,大张旗鼓这么些天,巨盗捕到没有?”“说到这个,我正准备与夏首尊好好谈谈。”靖王仰起下巴,气势十足,“入宫前我刚刚得报,今天本已发现巨盗行踪,追捕时却被悬镜司的府兵横空冲散,致使徒劳无功,我还想请夏首尊就此事给我一个解释呢。”殿外突然有人气喘吁吁道:“启禀陛下,奴才奉娘娘之命,有急事奏报……”梁帝听着刚才那番争吵,正是心烦的时候,怒道:“她能有什么急事,先候着!”誉王眼珠转了转,悄悄附耳道:“父皇,娘娘素来稳重,从未无故惊扰过陛下,听那奴才语气张皇,也许真是急事呢?”“是啊,”夏江也帮腔道,“听靖王殿下这口气,这里一时半会儿也是处置不清的,老臣也觉得还是先听听娘娘那边有什么急事的好。”梁帝嗯了一声,点点头,“叫他进来。”高湛尖声宣进,一个青衣太监蜷着身子进来,扑跪在地:“奴才叩见陛下。”“什么事啊?”“娘娘命奴才禀奏陛下,静妃娘娘在芷萝宫中行逆悖之事,被娘娘当场拿获。因是陛下爱妃,不敢擅处,请陛下过去一趟,当面发落。”梁帝大吃一惊“你再说一遍,”梁帝目光灼灼地瞪向那报讯的太监,“是谁,是静妃吗?”太监抖成一团答道:“是……是静、静妃娘娘……”“反了!反了……你们母子……真是反了!”梁帝哆哆嗦嗦地念叨了两句,突然一定神,大踏步走了下来,一脚将靖王踹翻在地,“朕是何等样地待你们,你们竟这样狼心狗肺!”说着还不解气,又加踹了两脚。“陛下……要起驾吗?”高湛忙过来搀扶梁帝不稳的身子,小声问着。梁帝胸口发闷,有些喘息急促,一连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稍稍平复了一点儿,指着靖王骂道:“小畜生!你给朕跪在这里,等朕先去处置了你的母亲,再来处置你!”夏江与誉王在梁帝身后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对这次成功的时间配合非常满意。为了避免削弱效果,两人都低调地躬身谨立,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沉默而得意地看着梁帝带着怒气疾步而去。

  言后柳眉一跳,由于拿到了静妃的大把柄,她的神态仍是很稳定。“回陛下,臣妾无能,虽耗尽心力整肃后宫,仍未能平定所有奸小。静妃在佛堂为罪人林乐瑶私设灵位,大逆不道。臣妾失察至今方才查获,是臣妾的失职,请陛下恕罪。”梁帝冷冷瞟了她一眼,道:“静妃怎么说的?”

  “回陛下,静妃自知有罪,被拿获后自始至终无言申辩。”自从夏江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后,梁帝一连三天心神不宁,夜里心悸惊梦,醒来又觉残梦模糊记不真切,更有甚者会在半梦半醒间产生幻觉,常见一女子的身影自眼前飘过,令他战栗惊恐。静妃在旁安抚时,问他是不是念及宸妃以至成梦,点中了他的心事。但是畏惧宸妃亡灵之事关乎天子颜面,梁帝又不愿意对外人言讲,所以静妃提议由她暗里设位祭奠,以安亡魂。梁帝当然立即同意,那一夜果然睡得安稳,黑沉一觉至天明。没想到刚舒心了两天,这设灵之事就被给翻了出来。脱簪薄衣,跪在冰冷地板上的静妃,实际上是为了隐藏皇帝不欲广为人知的秘密而放弃了申辩的权利,甘心领受扣下来的大罪名。一想到这个,梁帝就觉得心有欠意。当然,他还不可能因为这点欠意就主动为静妃洗清罪责,不过想办法回护一下是做得到的。“静妃在何处为林氏设灵?”“在她寝殿佛堂中,陛下请看,一应果酒齐全,显然是正在闭门密祭。”“她既是闭门密祭,自然没有对外宣扬,你远在正阳宫是怎么知道的?”言后沉吟了一下道:“是静妃的宫女不愤于她行此悖逆之事,前来正阳宫首告。”“哦?”梁帝又环视了室内一遍,这才发现静妃的随身侍女新儿正蜷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跪着,刚才竟没看见。“以奴告主,是大逆,宫里怎么能留这种东西,来人,将她拖出去杖杀!”旨令一下,几名粗壮太监立即上前将新儿拖起,小宫女吓得魂飞魄散,尖声求饶道:“陛下饶命啊……陛下……娘娘……新儿为您办事,您要救新儿啊……”声音一路凄厉响着,后来被越拖越远,渐渐听不到了。梁帝冷冷地看着她,“你想让天下人说朕后宫不宁吗?这就是你辅佐朕的懿德风范?后宫以平和安顺为贵,这个你懂不懂?”“陛下觉得是小事,臣妾却不敢也当做是小事。静妃设灵于内宫,私祭罪人,分明是蔑视皇上,细察其居心,实在令人心惊,如此大罪,岂能不加处置?”梁帝转身对静妃道:“静妃,你自己可知罪?”“臣妾知罪。”静妃端端正正叩了一个头,安然道,“臣妾惑于当初故旧之情,暗中追思,虽无蔑视皇威之意,却总归是不合宫中规矩。请皇下赐罪。”梁帝冷哼一声,一拍桌子,故意怒道:“说你是大逆,你却说只是惑于故旧之情,这哪里是知罪,分明是不知!来人,着令静妃禁闭芷萝宫思过,未得旨意,不得出宫半步,什么时候你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回朕。”梁帝斜睨了言后一眼,挥挥手,转身看着脚下的灵位,又向静妃投去颇有深意的一个眼色,道:“你现在是待罪之身,供奉减半,这里乱糟糟的,自己收拾吧。”静妃的眸子灵慧地闪动了一下,再拜道:“臣妾领旨。”梁帝没有再看静妃,扶着高湛便向外走。言后依礼送驾到宫外,看着龙辇迤逦而去,心中怒火如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地再回头看一眼芷萝宫绿藤清幽的宫门,忍气回自己的正阳宫了。御驾一行很快就回到了武英殿。夏江和靖王自然仍在等候,一个站一个跪的姿势都没变过,梁帝看着靖王身上的脚印,不由有些心软。“陛下,”夏江也没料到回来后的梁帝竟象是有些心平心和的样子,低低问道,“娘娘那边的急事……”“后宫妇人大惊小怪的,没什么大不了,你别问。”梁帝一句话切断他的话头,沉声道,“你们继续对质吧,说到哪里了?”靖王先开了口:“我们刚才说到悬镜司府兵与巡防营的冲突,可暂且不管这场冲突是谁的责任引起的,那都是发生在街巷中的,夏首尊是想说我的巡防营在大街上抢犯人吗?”“悬镜司府兵当时是在出门追击,之前暴贼们已闯入过司衙……”“开什么玩笑?”靖王面如寒铁,“悬镜司是想闯就闯的地方呢?悬镜司的战力有多强陛下是清楚的。我手下能有什么人,靖王府的府兵今天一个都没有擅出过,部将都是兵部有造册的,每一个人都可能去详查,他们有多大本事闯得进悬镜司?何况你那个地牢,机关重重、有进无出的,天下谁不知道?就算我真想把卫峥从里面抢出来,我也得有那个能力才行啊!”听他这么一说,梁帝也皱起了眉头,“夏卿,地牢究竟是怎么被破的,你说清楚一点。”夏江梗了梗,迟疑了一下方道:“回陛下,卫峥……是在大理寺被劫走的……”“什么?”梁帝有些发晕,“怎么大理寺也扯进来了?”夏江刚才在靖王面前不提大理寺,就是想设一个套儿,诱使靖王在自己不提的情况下,失口先说出大理寺,结果人家不中招,上句赶着下句说到这里,反正让他自己显得有些尴尬。“老臣进来时,已向陛下禀报过悬镜司与大理寺相继遇袭,由于当时人犯已转移到大理寺关押,所以他实际上是在大理寺被劫走的。”靖王眸色冰寒,淡淡地道:“这么重要的犯人不关在悬镜司却关在大理寺,夏首尊到底是想让人来抢还是不想让人抢?好吧,就算是在大理寺出的事,那夏首尊的意思是不是……我的巡防营也在大理寺外以缉盗为名制造乱局,阻碍了你追击吗?”夏江赶紧上前跪倒,道:“陛下,臣自知没有拿到实证,本不欲妄言,只是陛下命臣说,臣不敢不说。但面对如此罪名,靖王殿下自然也要极力分辩,如此争吵下去绝不会有结果,反而徒惹陛下烦心。可是……闯衙劫逆这样的泼天大事,总不能因为难查就不查了。人是在悬镜司手上丢的,老臣责无旁贷,不查个水落石出,无颜以见陛下。只是事态复杂,牵涉到皇族显贵,老臣想请一恩旨,以免在勘审关联人等时,受人阻挠。”梁帝看了靖王一眼,沉吟了一下。“那就由夏卿负责深入追查吧。不过……靖王府里确认今天没有出门的人就不要审了。你想动他部下什么人,事先还是告诉他一声。景琰,你现在嫌疑最重,自己也要明白。如果夏卿事先告诉了你要提审什么人了,你也不得拦阻。”萧景琰面色紧绷,但又不能说什么,只得叩首道:“儿臣领旨。”“如此多谢靖王殿下了。”夏江的脸上掠过一抹仿佛浸染过地狱毒水般的阴寒冷笑,故意一字一句地道,“现在臣就想去提一个紧要之人到悬镜司来,请陛下准我告退。我怕去迟一步,这人见机得早,已经畏罪逃了……”“哦,”梁帝有些好奇地挑眉看向他,“你说的是谁啊?”“苏哲,冰蝶”夏江死死地盯住靖王的眼睛。

  “你说的……就是霓凰郡主举荐给朕做文试主考,据说才名满天下的苏哲?他还曾经以三幼童挫败北燕的那个……那个谁来着……朕很喜欢这个苏哲,怎么他也卷进这件事里来了?”“陛下可知这位苏哲还有另一个身份?”“哦?什么?”“算上今年新出来的榜单,江左盟已是第五年位列天下第一大帮了,这个苏哲实际上就是江左盟的现任宗主梅长苏,陛下可知?”“这个朕知道。”“呃……”夏江有些意外,“陛下知道?”“朕曾跟苏哲一起品茗闲谈过,他当时就跟朕说了他是谁,”梁帝凝目看着夏江,“苏哲确是才华横溢,也有济世报国之心,若不是他身体不好,朕都想用他。怎么,你的意思是说他在京城养病期间跟景琰走得近?”“臣回京不久,不敢妄言。但梅长苏是谁的人,大家心知肚明。”靖王毫不退缩地迎视着夏江瞟过来的视线,道:“算谁的人,不知是怎么算法。苏哲受陛下赏识后,京城里争取结交他的,十停中倒有九停。霓凰郡主对他推崇备至众所皆知,悬镜司里夏冬夏春也都去苏宅做过客,苏宅那院子又是蒙大统领荐给他的,誉王兄拜访梅长苏的次数只怕比我多得多,要论送到苏宅去的礼物,排头位的也是誉王兄,我能排个末座就不错了,怎么算到最后,梅长苏竟然是我的人了?”誉王最气急的就是怎么查都查不出梅长苏与靖王之间来往这么淡到底是怎么联络的,听到这里正想分辩,夏江已经抢先一步道:“好,既然梅长苏不是靖王殿下的人,那就更好办了。我要提审此人,殿下应该不介意吧?”靖王心头一沉,正在想如何应对,梁帝刚好道:“既然他跟景琰不是走得特别近,无缘无故提审他做什么?”“陛下,袭击我悬镜司的那一队逆贼中,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而放眼现在全京城,能组织起这么多高手的人,除了江左盟的宗主还能有谁?臣相信提审梅长苏,一定会有收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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