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青梅竹马

　　这人真真是太恶劣了。

　　梅英终于意识到多说无益，不想和他再多做纠葛，于是以正色的口吻道：

　　“民女的确不知道这里乃是王府的禁地，希望世子爷能够大人有大量，民女原不过是想找到出府的路才误闯入此，世子爷身份尊贵，想必对救了民女这一小事也不会在意，也不会民女报答些什么，既是如此，民女又如何好意思呆在王府浪费府中的米粮呢？所以世子爷您不如现在就让民女离开吧，免得玷污了这地方。”

　　道歉和道谢道得如此理直气壮的，她还真是花洛见过的第一个。

　　“这会儿才想起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么？”

　　花洛冷然，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过往，神色突然懒怠下来，似乎也不愿再与她多做纠葛，淡淡道：“的确，你对爷来说毫无用处，救你不过是爷一时兴起罢了。”眉眼间并无半丝被触怒的表现，平静无澜的幽黑眸子一瞬变得令人琢磨不透起来……

　　梅英人不得不怀疑他是否在想什么捉弄她的法子？或者再做出什么不良举动？

　　眼睛四下偷觑，见院中草木阴翳，僻静无人，担忧又多了几分。

　　花洛看出她的顾忌，凤眸懒懒地半眯着，嘲讽地看了她一眼，背身负着手自顾自地走了，用行动证明，他对她，并无丝毫兴趣。

　　没说可或不可。梅英呆滞地望着他潇洒的背影，却脚下无声无息的，梅英无意识地望下一看，脸瞬间憋红，急忙移向别处。

　　“你不是要走吗？还留在这做甚？莫不是舍不得离开？”行至一半，花洛突然回头，启唇，声音说不出地慵懒。

　　“才没有。”梅英反射性回答。

　　“若不是的话，怎么还不快滚？”恶劣的话语却用温和的语气说出来简直更令人忿恨。

　　你不早说。梅英心中再一次充斥了被人愚弄后的愤怒，却被她强行压下，“多谢世子爷！”梅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转身，一提脚，愤然离去。

　　“爷我再好心提醒你一句，门在左侧。”身后轻飘飘传来一句似散漫似讥讽的话语。

　　梅英脚步一顿，转脸望向那悠情闲致的背影，挺直的身板一垮，一脸讪讪地回头往门口走去，对不远处传来的似讥讽的笑声置若罔闻，捂着耳朵，扬长而去……

　　***

　　堂堂一个森严壁垒，无懈可击，连一只雀儿都难以飞入的郡王府，她要如何混进去？

　　况且她如今与那王府里的世子爷彼此嫌隙，他若见到她保不齐再羞辱一番喝令她滚出府？

　　所以不是她不愿意听桃金娘的意见，而是这真的很难办到，索性还是回平乐镇吧……

　　梅英一阵兴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笑容还未持续太久便垮了下去，蔫了吧唧地重新倒了回去。

　　理由终是太勉强，连梅英都没法劝服自己。

　　梅英凝着灰白色的帐顶，神色露出几分惘然，她十八年都这么过来了，何苦在此时纠结于自己的身世之谜呢？

　　缘于好奇？不甘心？亦或是对某种情愫的渴望？

　　不管何种成分居多，梅英知道，其实自己都是很想知道她的父亲是谁的？

　　会不会……会不会有这个可能，其实她爹没有死，仍旧活在这世上，只是因为某种不得已的苦衷，娘亲才骗了她……

　　其实她还想知道，那替她簪花的少年是谁？梅英奇怪也纳闷，为何梦中明明如此清晰的场面与容貌，一醒来却也如何也忆及不起了，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地想也终究无果，夜晚总是让人心变得脆弱，莫名渴望些温暖来弥补内心的恐惧。

　　这一夜，梅英在这京城内不起眼的一家小客栈中，孤身一人时，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想了以前和阿娘在一起平淡温馨的生活，想到了现在独自一人客居异乡的困顿，还想到了以后可能会发生的难以预料的事情……

　　直到眼前慢慢成了一片混沌世界，睡眠将一切都带入了梦乡中……

　　夜沉，灯火俱熄，人已安睡。

　　月色将东墙上的一道影子拉得极为纤长，紧接穿廊绕径，穿花拂草，极微的动静，完全让熟睡中的人无法察觉，转眼间，那影子已经极速地跃上了窗台。

　　当房中唯一的窗子被轻轻推开，一圆圆的脑袋探进来，还有一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竖瞳，月光流泻进来，将那道影子照得明晰起来，箭般“嗖”地一声，也不知是飞的，还是跳的，顷刻间它又移到了床上，梅英仍旧未曾醒来。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在秋千架上欢快地荡着，秋千荡得很高很高，高得仿佛要飞向了天际，迎着春风，她罗衣轻飏，裙带飘飘，好像化成了自由地鸟儿，在天空中畅游……

　　在她真以为自己要化作飞鸟遨游而去时，一阵清朗和润的笑声踏空传来，梅英急忙收了势，停下来，望去，只见杏花掩映下，露出白袍锦靴的一身影，随着那人的渐渐走进……

　　画面一闪，不知怎的，秋千上的人儿恍然换了个人，变成了垂着辫子的小女娃，圆润的粉脸蛋，挂着青涩可爱的笑容。

　　见有人来，小女娃慌忙地下了秋千，惶惶离去，腰间的梅花玉佩被秋千上的藤结一勾，掉落在地，来不及捡起，提着裙摆急匆匆地躲到了檐下的木柱子后面，却又因好奇，探出半颗脑袋张望过去。

　　那人从秋千底下捡起玉佩，转身对向她青涩羞怯的目光，眼眸里盛着如春风化雨般的笑意，却是一位翩翩的少年郎。

　　“这是你的吧？”那少年走至小女娃身边，摊开掌心，柔声说道。

　　小女娃怯怯地从他手中拿回自己的玉佩，又在他脸上一阵凝睇探究，那少年也不气恼，眉目清扬，含笑不语地任她打量自己。

　　不久，小女娃突然绽开一个如花朵般灿烂的纯粹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声音稚嫩地说道：

　　“大哥哥，你真好看，比我爹还要好看，你要和我一起荡秋千么？很好玩的！”

　　少年一愣，随即俊秀的脸洋溢起真挚无欺的笑容，“好啊，我们一起荡秋千……”再次伸出手牵起缩在身后的那只小手。

　　两张笑脸，相握着的手，一齐走向那漫天花雨地杏花林……

　　被梦中情境所感染，梅英嘴角难以抑制地浮起笑意，床一角，趴伏着的小狐狸，歪斜着脑袋，一双锃亮的大眼，一动不动地凝着熟睡人的笑容，如同黑夜中的守护神，随时准备着将沉溺于暗夜编织的假象中，无法自拔的苦痛人儿解救出来……

　　耳边嗡嗡蚊声，一只蚊子兴致勃勃地于床榻间飞来飞去，嗡嗡嘤嘤声不断，似乎正处于即将饱餐一顿的振奋中，却未知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正所谓乐极生悲也。

　　正当它欢欢喜喜的停翅在那只暴露在被子外的细嫩柔荑上，一只小爪如山般猛地盖过来，蚊子还没意识到发生了甚么事，它已经被拍成了一坨肉酱……

　　“格格格.....”小狐狸发出一串清脆甜腻的笑声，好似人发出的笑声，随着笑声的不断，

　　小狐狸倏然站直了身子，一摆尾巴瞬间幻化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圆润娇憨的小脸，一双亮晶晶的明眸，如初生的太阳，明媚却不刺眼夺目，胸前垂直两条乌黑油亮的大长辫子，一身雪白衫裙，裙子只及膝部，露出如玉般的小腿，鞋袜未着，雪白的脚踝上各套了只银链圈，银链挂着数串小银铃，一动便叮当叮当的，谱出了一曲悠扬跳跃的动人妙音，而她的身上布满了山林日月精华之气，干净而纯粹的美好。

　　白小灵努了努小嘴，趴耷在床沿上，双手托腮，纯净明朗的笑容在唇间绽放，兴致盎然的盯着梅英。

　　忽地，梅英眉头攒动，脸上隐约痛楚之色，呼吸逐渐急促，仿佛梦中遇到了可怖的事情。

　　梅英尚未从梦中惊醒，一只雪白的小手已经盖了过去，将那蹙起的眉抹平，手轻轻一挥，嘴边不知念了什么，梅英的呼吸便逐渐平稳了下来……

　　梦还在继续，却不再令人感到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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