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第三章 夏母的诗

　　徐灵犀见夏婵从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红皮本子，奇怪道：“什么啊？毛主席语录么？”夏婵却表情严肃的摇摇头，将本子递给徐灵犀，徐灵犀一看，塑料红皮，还真有点像小时看到的毛主席语录，封面上烫有大写的“笔记本”三个字，翻开来，扉页用钢笔写着骆宾王的“狱中咏蝉”下面是几笔速写，画着一枚蝉，系在柳枝之上，后面也是一些风景速写，也有人物，大多画的是劳作的场景，插秧，割麦，虽然简单几笔，却是形神俱备，尤其是有张老农割麦的场景，只见那老农戴着草帽，勾着身子，半立着，右手拿镰刀，左手正拿着脖子上的毛巾擦汗，眯着眼望着天空，在这冬天里，徐灵犀仿佛都与他一起感受到太阳的炙热。徐灵犀每一张每一页都看得非常仔细，等看到最后一页，却是几行诗，字迹娟秀，明显与开篇那刚劲的字体不同，徐灵犀念出声来：世人皆疑君薄幸，惟忧君遇不测云，还君明珠若有日，当知皎月如我心。”念完抬头问夏婵：“夏婵，这又是谁的诗？”夏婵靠徐灵犀旁边坐下，摇了摇头：“不是谁的诗，是我妈妈自己写的。”徐灵犀想了一下问道：“你父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夏婵拿起红本，看着母亲的字，悠悠地道：“我只听说，他在我妈怀着我时抛弃我们离开了。后来我舅舅去找他遇到翻船葬身江里，再后来我外公过世，我妈想必也生无可念，为了我一直咬牙坚持着，在我九岁那年，还是走了。”徐灵犀看夏婵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忽然有种把她揽入怀中的冲动，到底是克制住，只道：“看你母亲的意思，好像并不觉得是你父亲背叛了她。”夏婵用手摸着母亲写的诗，点了点头，又怨道：“如果不是有意抛弃，又有什么道理这么多年不回来找我们？”徐灵犀道：“也许，真是遇到什么不测了呢？”夏婵苦笑了一下：“那又为什么偏在母亲怀着我时离家出走了呢？”徐灵犀无言以对，一时找不到词去安慰夏婵。夏婵却用力摇摇头，平静了一下心绪，强自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师姐，你只说下，这些画还行不？”徐灵犀点头道：“当然，一看就是功夫非凡。”夏婵又叹了一口气：“那样说来，他还是很有画画才能的了。”徐灵犀小声问：“谁，你父亲？”夏婵点点头，又叹道：“可惜，他竟然连这一点基因都没给我留下。我是一个画痴，小时美术课，连最熟悉的鱼都画不出来！”徐灵犀看着她：“你若喜欢，我可以教你。”夏婵头摇的像拔浪鼓：“不要不要，不是那块料，就不要往上靠。免得令自己受罪。”

　　徐灵犀望着夏婵，真诚的说：“夏婵，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事，谢谢你把我当朋友。”夏婵见她忽然这样认真的说话，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师姐，你一直帮我，我都不知如何感激。你却还这样谢我。”徐灵犀自嘲的笑了一下：“好了，我俩就不要彼此客套了，其实与其说我帮你，还不如说是你自己的能力，上回我同学说，小武妈妈对你这个家教赞不绝口，我就不明白了，一个句子都读不顺的孩子，你是怎么给教好的，语文要提高，可是非常难的。”夏婵宛尔一笑：“哈哈，我啊，其实什么都么做！”“什么都没做，你是魔法师么，听说那孩子寒假语文竟然考了70分！”徐灵犀惊讶道，夏婵若有所思的看着徐灵犀：“师姐，你真是属于消息灵通人士。”徐灵犀楞了一下，赶紧说：“另打岔，说下你是怎么教的。”夏婵两个眼珠子在眼中转动一下，清了清嗓子：“我啊，每次过去，辅导他一起做完作业后，原想陪他看书，见他心猿意马，就给他讲故事。”“讲故事？”徐灵犀好奇，“讲什么故事。”夏婵说：“讲我小时候的故事，讲我生活的那个江心小洲，外围是大片大片长着长草的沼泽，将我们的村庄围在中央，我们小时候在田野里挖野菜啊，有时挖到有毒的菜吃麻了舌头，大一点用大头针做钓子，钓鳝鱼啊，步网捕鱼啊……”夏婵滔滔不觉的说着，徐灵犀却在一旁听呆了，老半天回过神来，说：“夏婵，你也每天给我讲一个这样的故事呗。”夏婵乐了，摊开手：“好啊，十元钱一个故事怎么样？你们城里孩子的钱还真好挣哦。”徐灵犀最喜欢夏婵这样机灵快乐的样子，两人说说笑笑，时间仿佛飞一般就过去了。

　　徐灵犀陪夏婵到“衣尚”上班，王阿姨首先就拿出一套衣服要求夏婵去换上，夏婵走出来时，灵犀与王阿姨都看呆了，那是一件粉色羽绒衣，领边翻着轻柔的兔毛，束腰的设计更显得夏婵身材窈窕，王阿姨一旁边称赞不已：“这姑娘就是一个衣架子啊。”夏婵看了一眼徐灵犀，脸上不自觉飞来一朵红云，徐灵犀双手抱肩，上下打量了夏婵一番，对王阿姨说：“王姨，还得给她配个裤子，鞋。”夏婵忙摆手：“这样就好了啊。”王阿姨却笑道：“早就给你搭配好了。”说着拿来紧身裤和一双中筒靴，夏婵又去换了出来，这回更加协调了。徐灵犀点头赞叹：“王姨，你看她，现在够资格当活广告了吧？”王阿姨咯咯笑应：“绝对能！”

　　果不其然，夏婵真像一个活广告一样，只要她上身的衣服款式都会很快卖完，就连原本看着不起眼的，颜色不出挑的，夏婵一穿，便很快有人问起：“你身上这套还有么？”王阿姨整天乐得合不拢嘴。徐灵犀却挺不开心，因为之前讲好了，早上八点半来开门，做到晚上七点回，结果每次来接夏婵时，总要拖很久，一次等到九点了，还见夏婵忙碌着，徐灵犀忍不住跟王阿姨说：“王姨，这下班时间可是越来越晚了啊。”王姨赶紧道歉：“真不好意思啊，灵犀，这段生意实在忙不过来，你放心，回头我会给夏婵加工资。”夏婵一看忙过来打圆场：“师姐，你先回去嘛，不用来接我，回头我打摩的就行了。王姨这实在走不开。”徐灵犀郁闷不已，惟有叹气，夏婵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是全心全意一头扎进去，然后从不考虑自己的利益得失。

　　临近过年了，店里的生意更忙了，有时到十点关门后，夏婵还要留下帮着点货算账，店面也就那么大，徐灵犀总在旁边干等也不像回事，她终于把家里电话从抽屉拿出来接上，把电话号码写给夏婵，让夏婵差不多忙完时给她电话，自己再去接。

　　这天，十点半了，电话还没来，徐灵犀在屋里急得团团转，一会看表，一会检查电话线，最后终于忍不住打过去，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吓得她赶紧拿上车钥匙冲下楼，开了锁，拖出自行车，跨上就直奔夏婵店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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