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夜里，姬寒独自矗立在院中良久，一袭袭的夜风吹过，夹杂着细若丝线的雨珠，身体似乎已经通体凉透了。刘管家默默的站在一旁，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撩前袍，跪倒在地，沉声说道：“公子要保重身体啊！小姐她…记不得了，如不行，便助小姐恢复记忆吧！”
姬寒唇角微动，片刻，笑容之中含着几分苦涩，才说道：“时机未到，我有分寸！晚了，都回吧！”
刘管家看着夜色中又飘然远去的身影，暗暗叹息了很久。
辗转难眠，似是天色渐亮，安谙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桃红等的有些着急了，来来回回的进出好几次，见小姐熟睡的很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终于，安谙有了几分清醒的意识时，已发现日上中天了。桃红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有些恍惚：“怎么了？出何事了？”
桃红小嘴一瘪，似有委屈：“小姐，您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医生来看？”
安谙坐了起来：“不必！没事！”
桃红：“萧公子早上下了帖子，说在聚仙楼二层等您！”
安谙揉了揉额头，哦了一声。
桃红听不太明白，试探性的又问道：“小姐？您去吗？”
安谙一笑：“已经晚了！你还不快来帮我！”
桃红：“诶！好好……”
安谙来到聚仙楼前的时候已经过了约定的时刻半个时辰了，脑中又不自觉的晃进了姬寒的身影，心底也是略微苦涩。
萧远之和刘庆宝已等了一会儿了，刚刚的兴奋劲刚退下去，此刻看到安谙来了，转瞬间又活跃了起来。
两人分别向安谙汇报了一些进展，房屋、教员都已经找到了，官府方面也已经备案，一切非常的顺利，之前的方案发放到一些百姓手中，已有了小小的回应，虽然现在人还不算多，但是这个开头已经很不错了！
安谙听的也是非常认真，随后又提出了几个问题和观点，三人匆匆忙忙的吃过饭后便一起准备实地转悠一圈。
屋舍位于城南百姓聚齐的地带，也是三道九流人员混杂的地方，虽然嘈杂但是往来人多众多，而且房屋租金便宜，安谙心想以目前的状况只能便宜行事了。
目前只开了三个班，学童班、厨艺班、算账班，而且多以签署合约以后再还钱为主，安谙明白除了百姓拿不出多余的钱财来以外，他们还有着一种不信任和困惑，即便如此，这种先倒赔钱的买卖还是让几人兴奋了好久，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使命感和自我的肯定感，安谙也毫不吝惜的表达了对萧刘二人的称赞。霎时，似乎昨日的不豫已经逐渐远去，最终将烟消云散。
回到府中，这种好心情还在持续发酵中。
柳绿递上了一信，解释道：“此信于小姐刚出门时便送到了，驿丞说是山东过来的。
安谙脚步一顿，伸手接过，原来是卫三寄来的！
信纸整整写满了三页，安谙看了两遍，原来卫三的货物已在黄河边了，就是上不了岸。因里面还有些食物等不易保存的物品，因此是万分着急。信中虽未明说，但字里行间包含着一种意思，看看安小姐能否在燕京城里找找门路通融一下，先让货落地，哪怕就此贱卖了也好过全部赔掉划算啊。
安谙端着信纸坐在院落里，看着角落那颗梧桐树，有些茫然，面容微涩，这个世界原来如此之小，有些事情注定是纠缠不休啊。
既然已拿定了主意，安谙倒也不再彷徨了，好好的休息了一晚，第二日陪着爹爹用过了早膳，桃红捧来了一大束鲜花，有些奇怪小姐的心思，安谙一笑并不过多解释，鼓捣了两柱香后，一个漂亮的花束就做好了。又亲自制作了一个水果拼盘，一壶自酿的葡萄汁，说是酒吧，安谙自认为还差的远，只好起名为葡萄汁了。
让桃红收拾好全部带上了以后，来到了姬寒的府前。
大门仍是未叩便从里面打开了，安谙已经见怪不怪了，要是搁在现代，那就是闭路电视的功劳，可目前在古代，只能说主人未卜先知了，自己是一点都不怀疑姬寒这个消息灵通的本事。
刘管家已在门口恭候着，冲着安谙深深鞠了一躬，沉声说道：“安小姐，我家公子得了风寒，此刻正在屋内修养呢。”
安谙脚步一顿，有些诧异，夏日得了风寒？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刘管家：“应该是前日晚上。”
安谙：“…哦…”
姬寒此时正披着一件夹式外褂坐在桌前批阅着公文，安谙停住了脚步，没有贸然往前行进。
过了半响，姬寒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说道：“安谙不上前来，莫非怕我传染了不成？”
安谙上前几步，把花放在了窗台，解释了一下：“我看姬公子正在忙碌，不知此刻打扰是否恰当？”
“没什么恰当与否，安谙从第一次进门便知，姬某此地大门不挡安谙，可随时进出。”
安谙停顿了片刻，有些失神，又思忖着就当没有听到吧，不要再自寻烦恼了。
姬寒面容沉静，默默注视着安谙，表情认真严肃。
安谙轻吐了一口气，说道：“我这次带来了一些自制的水果拼盘和葡萄汁，之前并不知道公子有恙在身，真是抱歉，不过，此来确是有事情找公子帮忙，不知公子能匀出一点时刻于我？”
姬寒面上带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原来安谙还是有事相求才来的，东西也不是为姬某而送的，安谙对某的心意，原来远远比不上那卫三的重要啊，姬某字享闲，想必安谙也是过了很久才知晓的吧？可见姬某人在安谙心中真是属于当不得事儿的那种。”
安谙一噎，脸色微红，有心辩解却也说不出口，心底却在念叨着，真如当不得事儿的就好了，也不会如此的心力疲乏，可心中的那杆天平在情感和理智方面摇摇晃晃的苦苦支撑，谁又能知晓。
嘴上却说道：“姬公子多次相助，又有救命之恩，如果公子在安谙心底还是旁人的话，那安谙也算是无情无义之人了。安谙无势，有公子这么一个可以不低看的朋友，万分幸运，还请公子谅解，这也是我每每遇到难事首先便会想到公子的缘由。”自己讲到这里露出了一个苦笑：“姬公子消息来源广泛，聚集能人众多，不知可否再匀给安谙一个恩惠？如公子有所托之事，安谙也万万不敢推脱！”
姬寒听了安谙的话语瞬间感觉心情好了一些，依然盯着安谙那面容姣好的脸庞，认真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姬某却之不恭了，这些日小感微恙，身酸力乏，就委屈安谙伺疾了，而某有些急事仍需处理，安谙聪秀慧通，写字念信等琐事就有劳了！”
安谙：“……”什么叫自掘坟墓？这就叫自掘坟墓！
姬寒看安谙不语，神色一滞：“难道安谙刚刚所讲的话语都不是出自真心？”
安谙一听急忙辩解道：“那倒不是，只是公子这里人才济济，我怕耽搁公子的正业，反而添了倒忙。”
姬寒唇角微勾，顿时让人有种错觉，仿佛狼捉到了兔子时的喜悦一样，“安谙自谦了！于某来说，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安谙脸又红了一下。
姬寒一笑：“那此刻安谙不如坐过来一些，帮我研些墨汁。”
安谙：“……”公子，你的书童呢？
尽管还是小小的扭捏了一下，手腕却用力磨起墨来，小声说道：“那姬公子可否让人知会那边一声，让人先把货卸下来？”
姬寒头也未抬，只是嗯了一声，又反应了过来，抬眸看着对方：“昨日已发函过去了，估计后日就能妥当处理此事了！”
安谙：“…哦…”那我这次跑来是做什么的？稍稍感觉有些难堪，仔细一琢磨，似乎自己很多事情大都在姬寒的协助下才能顺利的运行，而自己呢，似乎也没什么好值得骄傲的地方，微微有些丧气，情不自禁的低低叹了口气。
姬寒手中一停，重新抬起头来问道：“为何叹气？”
安谙：“刚刚想到，安谙所有获得的全部是因为别人的鼎力相助才可完成，尤其公子给予的更是难以言述，实在愧颜！”
姬寒正视着安谙：“成事者不拘于小节，以此前状况来看，能有如此的见识已是不凡，何必在意那些细枝末节呢？徒劳损耗心神，也不利再起建树，而且，安谙怎知，姬某就没有所图呢？”
安谙的脸□□不自禁的又红润了起来，眼神微闪，不好意思去对视那灼热的目光。
姬寒一笑，转身提袖，重新拿起了笔，轻轻蘸了蘸墨汁，写起字来，只是那份目光却出奇的柔和：“安谙除去女子身份，于姬某心中，乃大才之人，你说，我该不该对你有所图呢？”
这…这话讲的，虽然顺耳，但怎么心中又升起了一片旖旎的粉红泡泡呢？悄悄埋下了头，安谙控制了一下自己脸红的速度。
“过来看！这副四小平怎么样？”
四小平，也就是四副画，可单独观赏，合起来也可观作为整体鉴赏。
“这是…”安谙仔细观察了片刻，姬寒果然是奇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四副画便蔚然而成了！
眯着眼睛又瞧了瞧，果然，高山秀林仿佛描绘的是一名俊雅儒士的侧影，头戴额冠，鬓若刀裁，那点点仿佛发着碎光的漆眸正遥遥的凝视着远方，落在了那不远处流动的河水上面，可再仔细看去，那河水的波痕宛若那曼妙的女子身影，盈动之间添了几分神秘和天韵！
安谙默默咂摸了下，怎么画中女子的发饰和衣服怎么这么像今日自己所穿？而那男子，安谙偷偷瞧了一眼身旁之人，脸上又热了几分，是我想多了吗？
姬寒唇角微微一勾，不动声色的问道：“怎么样？安谙给题个字可好？”
安谙吓了一跳，双手一挥：“姬公子说笑了，我的字拿不出手的！”
姬寒似乎并未听见，还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似乎很有耐性的就这么一直等待下去。
狠狠的搜肠刮肚了一番，安谙字字斟酌道：“心中事，眼中景，意中人。可好？”
姬寒眼中一亮：“安谙果然有才！”
脸上又是一番滚烫，安谙觉的自己的小心脏今日已经超负荷工作了！
“过来！”姬寒走到安谙的身后，右手握住了安谙的手，几个运力，缓缓写下了这九个字。
室内的温度仿佛都上升了，安谙感觉自己都快熟了，两人此刻离着这般的紧密，甚至呼吸都能纠缠在一起。
忽然感觉耳边的发丝摩擦着脸颊有些痒感，略一扭头，耳廓和脸颊便感觉扫过了一物，似乎是对方的双唇！安谙顿时有些风化，刚想说一句我不是故意的，姬寒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已盯视了过来，仿佛自带着一股让人深陷其中的魔力，安谙只觉的自己嘴角微微动了动，好像要说些什么，却又全然忘记了要说什么。
嗯？姬寒喉间低低的滑出了一个音节，不知是疑问还是什么意思，安谙猜测不到，感觉自己此刻的状态真是弱爆了！
此刻，门被轻轻叩了三声，外面的刘管家悄悄说了声：“公子，长乐公主到访！”
安谙听到此猛然醒悟过来，心底暗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着魔了吗？明明想透彻的事情怎么又犯起糊涂了？
姬寒没有回应，仍是定定的看着安谙，一丝一毫的表情都刻在了眼里。
安谙悄悄的退开了一步，恢复起先前的状态，毫无起伏的说道：“既然公主来访，那安谙先告退了！”
刚要转身离去，姬寒已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安谙皱了皱眉，不解：“姬公子？”
没想到姬寒却又立即松开了手，只是面上笑容未显：“真是抱歉！姬某失礼了！”
安谙本来还有些小羞恼，而对方送上诚意的道歉，一时有些讪讪。姬寒对着门外的管家说道：“去把公主请进外厅，我稍候就来！”
又对安谙温声说道：“安谙不妨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安谙本不欲再耽搁，可是看到对方那双热切的眼眸，微微的又犹豫了起来。
算了，不妨再待上片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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