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第二日，因为昨晚休息的较晚，也许是因为前日睡的时辰太长，影响了睡眠的效果，安谙起的比往常迟了一些。
姬寒已在小院内等候多时，见安谙出来，也不催促，陪着一起用过了早膳。安谙感觉头脑还昏昏沉沉的不见清醒，便对姬寒说道：“姬公子可知后日的大商汇一事？”停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好似自嘲自己如此多嘴一问似的，随之继续说道：“我想参加后日的盛事，姬公子可有何说法？”，如此问法确实些失礼了，就比如说：我想参加大商汇，你有意见么！不是问句，反而有些胁迫的含义包含在内。
桃红和枇杷听到后都不自觉的停下了手边的事情注视过来。姬寒倒未见异常，神色如常的说道：“那就如安谙所愿！我们稍晚几日再走。”
安谙仿佛认定此人会有如此一说一样，也不表示谢意，继续举筷吃了起来。直至吃完早膳，两人也未再见任何的交流，谁也没有提起昨日的事情，仿佛一切都再正常不过的样子。
稍后，安谙表示还要再继续休息一下，便转身进了屋，姬寒望着那翩然消失的背影，有些淡淡的失望，不过也是转眼即逝，而后也离开了院子，不知所为何事忙碌去了。
过了一会儿，安谙从屋内又走了出来，桃红有些疑惑，开口问道：“小姐？”
安谙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在院内活动了一下身体后，还是决定外出再看看，顺便看看当地的钱庄是否能兑换自己所带的银票，为后日的大商汇做些准备，不管如何，都不想再拖欠对方的人情了，即便那欠下来的已然还不清楚。
安谙重新打起了精神，桃红枇杷依然是陪伴在侧。几人这一逛又是从早到晚，安谙回到客栈院中的时候又已是天色渐黑的时辰，只不过，今日姬寒倒未见在院中等待，安谙进院前稍稍留心了一下旁院，见烛火通明，便知主人已在屋内，脚步未作停顿，直接进了自己的院子，烧水洗漱之后便休息了。
第三日依旧如此，只不过安谙又刻意早起了很多，天色刚亮的时刻便带着丫鬟外出了，连早膳都是在外面用的。
如此一来，行为确实有些刻意，似乎暗示了什么，桃红想问又不敢问，转头看了看枇杷，枇杷也是摇了摇头，无人注意的时候告诉桃红：“不要多事！我看小姐情绪不佳，这是有意远离姬公子……”桃红皱着眉头打断了枇杷：“我怎么看着像…两人冷战呢？就好比…两口子闹情绪一样…”话没说完，额头上已挨了一记弹，“胡乱讲什么呢！这种话你也能乱说！小姐的名誉还要不要了？”枇杷低声斥责道。桃红往四周看了看，悄悄吐了吐舌头：“枇杷姐，此话就当我没说过吧！千万别让小姐知道了！”两人悄悄摸摸的又说了一阵子的话总算扯开了话题。
晚上回到客栈时天已黒透，两个院子俱是一片漆黑，安谙脚步略停，张望了片刻，这时，客栈的小厮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捎来了一句姬寒留下的口讯：“明日辰末，一同前往，勿急！”一如以前那样简洁，安谙脸色沉静，看不出情绪，也未有只言片语，回屋洗漱之后便直接休息了。
第二日便是大商汇的日子了，清早，天色将亮时街头已是一片喧哗，很多人家都把各自的物品搬出了屋外，路边席地一铺，钱物交易也好，物物交易也好，图的是个心情和机缘。
安谙感觉自己一晚未睡多久便被人吵醒了，起身时才发现时辰已然不早，便赶紧洗漱用了早膳。桃红有些担心：“奴婢看小姐脸色略白，是否不舒服啊？”
安谙听后有些讶异，仔细照了照铜镜，并未见什么异常，也许是照的不够清晰的缘故，想了又想，让枇杷拿出了胭脂，罕见的往脸上略微搽了搽。
辰时刚过，姬寒的马车已然在院外等候上了，安谙客气的打过招呼后便登上了马车，态度疏离客套。姬寒随之而来的几句担心和问候便如那泥牛入海般没了回音，安谙阖上双眼便靠在车厢内壁上假寐，依旧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
两人一路无语，只听得街市上的喧哗吵闹之声不绝于耳。
仿佛过了很久一般，马车才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止了转动。
会场外人潮如海，安谙有些诧异，前几日街头并未感到如此之多的人群，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姬寒解释道：“此地客房和民宅价格飞涨，很多人不愿多花银两，所以选择了距离不远处的小镇暂住，天色未亮时便赶了过来。”
安谙听后神色一顿，自己对此倒是一无所知，这可不是一个好苗头，被照顾的太好就丧失了对很多事情的观察力和敏感度，安谙内心小小的自嘲了一番。
姬寒并未理会会场设置的规则，带着安谙穿过人群，直接上了二层包厢。安谙注意到，会场外的护卫随扈等无一人加以阻拦，甚至问都未问，便直接放行了。
二层的包厢有点像现代的剧院，每个包厢都对着一层的大台，自己所在的这个包厢又居于正中的位置，可以俯视全场，视野极佳，又算隐蔽清净的地方，拉上纱帘，外面便望不进来，而从里面照样可以看到外面。
此刻时辰未到，二层的包厢内才坐满了一半的人，安谙随意扫视了一下，发现左手边相隔两个包厢的位置便是那日乘坐马车的女子，只不过今日装扮的甚为隆重，仿佛出席一个盛典一般，那女子此时也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对上姬寒的视线，便掩唇一笑，不知两人是纯粹的打个招呼而已还是彼此心有灵犀的感应，安谙内心隐隐不舒服起来。
那女子随即又往安谙的面上扫来，本不欲理会，奈何对方的目光打量的有些肆无忌惮，安谙微蹙着眉头，一眼撇去，发现对方看着自己的目光之中一片冷凝之色，让人微感不适，安谙正待要说什么的时候，枇杷已然动手一挥，纱帘无风自启，阖上了一半，恰好遮住了彼此的视线！
姬寒仿佛才看到这边的异状，回头凝望过来，安谙一笑，解释道：“这里人多，视线纷杂了，有些无状的打探还是回避的好！”顿了一下，感觉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有些言重了，又解释了一句：“姬公子如遇到熟识之人可随意行走，不必理会于我，本来就是图个热闹而已，不要耽误了公子的正事。”
姬寒认真的凝视着安谙，片刻，才回道：“安谙是否误会了什么？姬某本无事于此，此地也未有能单独走动的熟识之交。”
安谙一听，面色沉静了下来，不再言语。
此刻，二层的包厢里全部坐满了人，安谙悄悄又看了几眼，其余的人全不认识，也暗自好笑自己的反应，怎么能期待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碰到相熟的人呢？况且自己本身的朋友也不多。
小厮上了茶水和点心后，大商汇便正式开始了。
濮阳的地方小官姜主薄首先摇响了金铃，全场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姜主薄个头矮小，两撇八字胡子随着嘴部肌肉的牵动甚是夺目，气势十足的往大台上一站，安谙瞬间便想到了那临街茶坊里的刘元，滑稽又可笑，不自觉的流露出满脸的笑意。
这么一开小差，就没有听到姜主薄讲了些什么，很快，大会的主题便正式开始了！
此时大会的“司仪”也是由当地的望族族长来担任，每三年轮换一次。今年便是贺家的族长贺辉。
贺辉四十多岁的年纪，面容冷静，朗朗说道：“话不宜多，贺某便不再赘述此次大商汇的宗旨了，言归正传，今日第一件要展出的便是张之庸的作品《良间绣荷图》”，话语一落，楼下传来一片吸气之声，原因无他，张之庸的作品早已失传，据说连当今圣上都未得一张，怎么会出现在此呢？
安谙虽然不懂其中的深奥，但张之庸的名声却是知道的，被人经常称作“神迹”的绘画，暗自琢磨着莫非是赝品吧？悄悄看了一眼姬寒，只见他眉目凝重，目光笔直的落在了那副铺展开来的画作之上！”
一时没忍住好奇之心，轻声问道：“姬公子，你是如何看法？”，姬寒迟疑了片刻，轻声说道：“传闻张之庸的作品笔墨之中含有松香，运笔如神，关键是在他每次末尾落笔之处都暗含着夫人的闺名，此处也是最难模仿的！”
安谙听的一顿，原来还是个痴情的男子，不禁多了些欣赏，未料姬寒又说道：“他夫人是在他纳妾之后便离家出走了，随后便音讯全无，有人说是被人杀害了，有人说是重新嫁人了，总之，直至张之庸死前亦未再见到他的夫人，这也是他含恨而终，未育子嗣的缘故！”
安谙听的神色一顿，有些感触：“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本来是自言自语的感慨，姬寒听之却正色说道：“不是当事之人，怎能评判公正是非呢？或许他也是有不得已的缘由……”话虽说着，声音已低了下去。
安谙暗想，看来你我三观都不统一，如何能相处在一起？轻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对方。
此时，竞价已经开始，从最初的一千金已经涨到了五千金，而且还有继续攀高的走势！
安谙咗舌，先不论画的真伪，这帮人这么拼命…靠谱吗？不怕拿到画以后被人劫了？
台上的竞卖依旧白热化，“胡夫人出价八千金！还有吗？”
“一万！我出一万！”二楼位置靠边的一个胖子喊道。
贺辉又摇了下金铃：“目前最高是一万两黄金！还有人要出更高的价吗？”
此刻一片寂静，整个会场都瞬间安静了下来，生怕一个响声发出，一万两黄金的债务就压在了自己的头上！”
一声类似于低糜华丽的声音传进了众人的耳膜里：“既然这样，那我就出一万二吧！”
全场又是一阵寂静！紧接着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吸气之声！
安谙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果然是她！贺辉称呼她为胡夫人，可从衣着装扮上并未看出像已婚的模样，莫非…
枇杷此时悄悄的站在了小姐的身侧，低声说道：“此胡夫人是望门寡，奴婢刚刚打听了一下，未进门的夫家也是当地的望族胡家！还有就是胡夫人行商的手腕高超，财富积累迅速，至于详细的说法和真实的情况恕奴婢一时半会还不清楚！”
安谙诧异，望门寡就是未嫁人之前，说亲的对象便去世了，在世风开放的时代，女子可以再行婚配，当代便是如此，此胡夫人以亡夫的姓号称呼自己，不知是何想法？可再想她对姬寒那种迫切的目光，心底并不相信此女子会终寡一生的说法。
与众人相反的是，姬寒好似并未在意，依然没有言语，也不去重视这个结局。
最终，胡夫人以一万两千两的黄金购进了张之庸的画作。
第二轮是古单秘制的“长寿丸”。
古单是炼丹高手，传说中给过前朝和前前朝的两任皇帝都炼过仙丹，目前已随前两位君主飞仙去了。
安谙当然对之嗤之以鼻，太可笑了，而可笑又可悲的是会场之中众人那种群情激奋的态度，叫喊之声此起彼伏，好似不遗余力甚至可以倾家荡产的节奏！
安谙心底又重重的叹息了一声，也许是情绪过于暴露，姬寒转头望了过来，小声说道：“世人千相，皆难掩一个‘欲’字，升官欲，发财欲，也有求知欲，享乐欲……真的无欲无求的，那便不是那世间之人了…”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如安谙这般大智慧者，能随意掐断或看清欲望者的也是世间少数！”
安谙：“……”这话听得怎么这么别扭呢，这是夸我呢？还是…夸我呢？
最终，长寿丸仍是被二楼的一个神秘买家以一万八千两黄金买走了。
接下来，贺辉命人搬来了一箱珠宝，打开箱盖，熠熠生辉。虽然夺目，但与刚刚前两轮的震撼来讲，众人只是感叹了一番，并未造成多少的轰动。毕竟只是一箱任何时代都可以估价的珠宝，不似刚刚那些无价之宝一样可以相提并论，这箱珠宝好似是前朝西域某位公主遗留下来的，安谙侧头想了想，记起了之前好似曾看过相关的记载，似乎叫…安濯幂，对！就叫安濯幂！当时还因与自己同一个姓氏略微注意了一下！
贺辉刚刚报出三千两黄金的底价时，姬寒便说道：“三万两！”
霎时，全场震惊！
雅雀无声……
连贺辉也是没有想到，沉默了片刻才反应了过来，口气高昂，似乎含着疑问：“公子，可是报价三万两黄金？”
姬寒已让人送去了银票，整整一箱的银票！抬到了大台之上！
霎时，全场鸦雀无声了……
贺辉当然不能亲自清点了这些银票，不过光是一看便知，不会短少！对这些见惯大手笔的望族族长来讲，那银票每张的纹路和厚度都铭刻在心，略微一看便已心中有数。
轻声咳嗽了一下，贺辉摇响了金铃，宣布此箱珠宝成交！被当场抬到了二楼姬寒的包厢里！
此交易进行的异常顺利，甚至略微诡异了一些！
一是，贺辉竟没有想到提问是否还有第二个买家竞买！也许，在他心里，三万两黄金已远远高出了此箱珠宝的真实价值，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提价了！
二是，会后交易的惯例也是被当场打破，如果买家在会后发现所竞拍之物为假是可以反悔不买的！而姬寒竟当场给了钱，本就违反了惯例，而后在众人当场震惊的过程之中速战速决的拿下了这厢珠宝！
此刻，想必除了姬寒自己以外，没有人是不惊讶的！
安谙也是彻底被震到了！有钱也不是这个烧法吧……
而姬寒却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在珠宝抬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安谙，那目光有些深刻……
安谙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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