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三 惨不忍睹的字体

　　与上次一样，熟悉的大厅，熟悉的扫描波动，熟悉的接待台和洁西卡。

　　此时，洁西卡正在整理着尚未处理完毕的货物名目。自从她开始主持拍卖白的那批暗灭后，工作就变得比西方草原被封锁前更加忙碌。对于一些较大的家族而言，约书亚代表的教堂固然称得上强大，但绝非不可触碰，而白放出的这一批暗灭可着实是不容放弃的东西。就像之前说的：就算自己拿不到，也绝对不能允许与自家实力相仿的对手拿到。

　　就着这个由头，不止罗这个小小的男爵领拍卖行，连带着其周围的旅馆、餐厅也变得颇为热闹。白出售这一批暗灭倒是间接带动了拉诺斯一时的经济发展，这倒是个颇为有趣的事情。

　　想到这，洁西卡不由的笑了笑。

　　“小老头的打扮有这么好笑么？”白沙哑着嗓音，故意用带着点怒意的语气说道。这一次，他的腰间挂了一支古铜色的匕首，配合他身上的白色兜帽罩袍显得不伦不类。他是故意穿成这样的，就像之前所说：上一次对方恐怕就已经扫描到了他的个人信息，并以此追查出了一系列关于他的线索。而对方既然没有做出什么有效的行动，要么是忌惮约书亚，要么是根本不想信自己查到的这些东西，并且具白估计，多半是因为后者。那么此时，他的状态越是可疑，露出的破绽越多，对方反而会认为自己是压根不在意暴露出这些信息，于是白也就越安全。

　　“额……”洁西卡这才注意到有客人来了，她一边抬起头，一边习惯性的念叨着：“先生，有什么我可……”

　　说道一半，她便看清了白的模样，立刻收住了之前的形式化问候，道：“啊，大人您好！”

　　尽管此时，洁西卡的心里也在犯嘀咕，毕竟眼前这家伙很有可能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大男孩。但她也不傻，作为一名接待人员，洁西卡十分清楚一点：倘若客人希望别人把他当作一个老头看待，那么这名客人就应该是个老头儿，这可是服务业的基本素养。

　　白敏锐的观察到了对方眼中闪过的一丝情绪，心中便已大概了然：拍卖行果然没有坐实自己的身份，而是仍保持一种观望的态度。同时，白还刻意观察过，洁西卡在看到自己的时候没有一丝慌乱。那么，考核前一直跟踪自己的那个家伙就应该不是拍卖行派来的。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排除拍卖行的嫌疑，毕竟有可能这个洁西卡对此事毫不知情，亦或者她的演技对于自己而言太好。

　　白仍做出一副带点傲慢的不近人情的样子，干巴巴的点点头，道：“嗯，上次拍卖的结果如何？”

　　谈到工作上的事情，洁西卡倒是很快进入状态，她抛掉了心中那点小小的嘀咕，略微沉默了一下，而后熟练的做出回答：“大人，您寄售的这批货物已经经过了两场拍卖。第一次拍卖的成交价格为七百四十金币，第二次的成交价格为五百二十金币。由于这个成交价格与本行的预先估计的价格差超过百分之五十，我们决定免除您这次拍卖的全部费用，并在第一次采购价格上为您补偿三百金币，以示歉意，您看……”

　　听到洁西卡的叙述，白的眼皮微微抖了一下。

　　拍卖行做出的这个行为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放在这件事上就显得有些不对劲了。算上抹除的手续费，拍卖行的这个决定等于直接损失了五百金币，也就是拉诺斯一年的税收。对方肯付出这样的代价绝不会只是想表达歉意。况且，严格算起来，这估价出错的责任并不在对方，反而是自己在介绍时对这批暗灭的了解不够充分，才招致了这样的结果。

　　于是，白定了定神，不紧不慢，却语气生硬的说道：“不必了！按正常流程来就好。”

　　话刚说完，他就立刻感觉到不对，自己如此应答不是间接承认了自己不敢吃下这笔钱么？看起来，自己还是经验不足。但他没有懊恼太久，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法，他轻轻咳嗽两下，冷哼一声，道：“只要货能卖出去就好，我问问你，这前两颗暗灭，到底是被哪辆家买走了？”

　　洁西卡在心头记下白的反映，先微微撅起嘴巴，是回应道：“大人这就是在怪罪小女子了，我行既然犯下了过失，那就一定要做出弥补，这也是正常流程的一部分啊！”说着，她的表情又迅速回归到职业化的微笑，道：“至于这两颗法球的买主，在拉诺斯可是传的沸沸扬扬，大人没有听闻倒是让洁西卡有些意外，您不是当地人？”

　　白的心口狠狠的跳了几下，这洁西卡的一颦一笑都带着天然的媚态，撩的他本就缺水的喉咙愈发干渴。偏偏他还必须做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这可着实是种说不出的煎熬。

　　自己当初要是装作一个为老不尊的色老头就好了，没准这时候还能借机摸上两把，白不由带着恶意恨恨想到。随后，他定了定神，随意点点头。随后，白怠慢的靠在椅子背上，闭上眼，似是缓了许久，才再度开口：“你还没告诉我，这两个买主都是谁家的孩子呢？”

　　白这番做作，倒是让洁西卡着实有些疑惑：本来经过拉尔夫的玩笑后，她很怀疑白真的是个经过伪装的孩子，但此刻白的应答又让她不由往另一个方向猜测：眼前这人会不会就是故意露出这许多破绽来混淆视听？

　　好在白的身份在眼下并不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洁西卡很快稳固了思绪，认真答道：“您寄售的第一颗暗灭被乌弗瑞克大公的旁支继承者伯恩拍到，这是他的基础信息，当然，在一部分内容上我们做了必要的处理。而这第二颗则落入了黄沙堡垒的手里，鉴于对方的身份特殊，我行只能提供购买者本人的简单资料，请您见谅。”

　　白装模作样的扫了两眼那些资料，就随手丢在一盘，道：“无所谓，知道是谁拍的就足够了。”

　　当然足够了！白在心理暗暗念叨着，什么乌弗瑞克大公，什么黄沙堡垒，自己连听都没听过，这么谈下去没准哪句就露馅了。白可不傻，他现在很清楚自己放出的这一批暗灭带有怎样的诱惑力：别的不谈，让一个男爵子嗣创办的拍卖行扔掉信誉，直接把自己扣下来拷问法球的秘密绝对足够！

　　或许眼前这个洁西卡不是这样的人，但能够创办这样一间拍卖行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善茬：那样的人要想成事，恐怕只有在童话和梦里才能实现！

　　想到这，白略微清了下嗓子，道：“说起来，我倒是需要一些廉价的小玩意，这些东西不太方便从家族支取，不知道贵行可否帮忙备齐？”

　　“大人尽管吩咐。”尽管白的语气生硬，但洁西卡却颇为欢喜。因为白这句话勉强可以代表一个态度：他愿意和拍卖行继续合作下去，不管这种合作是大是小，至少作为暗灭背后秘密的线索，洁西卡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与白彻底断掉联系的。

　　“嗯。”白慢悠悠的点点头，轻轻吸了口气，道：“你且拿副纸笔来吧。”

　　洁西卡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不多时，她便拖着一张托盘回到了接待台。白瞥了一眼托盘上的东西，心理便暗暗嘀咕：这洁西卡真是个通透的人。

　　抛开魔法纸不谈，洁西卡拿来了许多支笔，这就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了。

　　笔的用法虽然大同小异，但各地惯用的笔却着实不同，比如拉诺斯的许多贵族喜欢选择老式墨水钢笔，而尤诺的居民则更多的使用羽毛笔。而对于更遥远一些的国度，则分别有魔法笔、碳棒等不同的选择。甚至在传言中，极北之地的蛮荒子民还会用手指直接蘸着魔兽血液在毛皮上书写。因此，洁西卡端来这许多种笔的目的大概是一种巧妙的试探：被试探的人就算发觉了她的心思，也无法因此怪罪于她。

　　白犹豫了一下，坦然的拿起羽毛笔，一边准备写下需求，一边说道：“小丫头何必花这心思试探呢，你且想想，就算我现在拿起这羽毛笔写字，你就真的会相信我是某个宗教的信奉者么？”

　　洁西卡的脸一红，吐吐舌头，道：“大人慧眼如炬，是小女子唐突了。”

　　说着，她好奇的看向白写出的名目，试图从白写下的列表中看出点端倪。

　　这一眼看下去，端倪倒是没看出来，只是觉得……这字当真丑的没边。

　　写字讲究一个横平竖直，白却仿佛用不好羽毛笔一般，每次下笔时还好，但越写越飘，每个字都像一块矮墩墩的皮冻一般摊在纸上，看起来说不出的难受。这倒不是白刻意为之，从小到大，他还真没有什么机会练字，况且他写下的这些材料大多是黑暗魔法所用的素材，在课堂上也极少用到这些词条，以至于这整篇字写的惨不忍睹。

　　洁西卡看了一会后，便彻底放弃从字迹上辨认白的身份，看起来，这位尊贵的客人是真的不会用羽毛笔……

　　她说对了，白不止不会用羽毛笔，他什么笔都用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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