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个委托
大宓，顺宣帝八年，皇帝沉迷修道成仙，不顾朝野，宰相欧巡一党独大，朝中贪官污吏无数，民不聊生。
权贵之间明争暗斗，为了铲除异己，民间渐多被冠以“杀手”称号的人，甚至兴起不少专门培养杀手的组织，专为人雇去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太阳刚下山，暮歌岚就坐在桌前开始练字，写罢第十二张的她忍笑把墨迹未干的纸张投入脚边的火盆中，然后瞄了一眼紧闭着的窗户。
窗外之人可真能忍，歌岚放下笔，揉着有点酸的腕子想。她看着还在燃烧的蜡烛估算，这有两个时辰了，那人不进来也不离去，只一味守在窗外，是不敢呢，还是以为自己真的对外面无知无觉？
“你在外面是磨剑呢，还是考虑先抬哪只脚？”清了清嗓子，歌岚还是忍不住开口。
话音刚落，窗上马上映出一个黑影：“适才担心打扰到您的雅兴，未敢造次。”是一把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男人的声音，要是在一片喧哗中，大概一瞬间就被淹没了。
“要说打扰，在你出现的那一刻已经扰了，”歌岚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拨动琴弦，“说吧，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我家大人有请，”听到琴声，窗外人明显身体一僵，急急补充，“希望您现在就随我前去。”
“哦？你家大人，姓甚名谁，先自报家门吧。”
“这......”声音带了点犹豫，“您随我一同去了便知。”
“笑话，现在是谁请谁干活？难道你来之前没有打听我的规矩？”歌岚停了手，慢慢立起身子望着窗上的暗影。
来人踌躇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把脸贴向窗户压低声音说道：“锦衣卫总指挥使，吴错，吴大人。”他小心翼翼的把话说完，就静静等待着房内人的反应，然而对方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半晌，才听到一声轻哼：“吴错，吴错，你家大人的名字，倒是挺狂的啊，久有传闻他杀伐果断，脾性果真的和他的名字一样吗？锦衣卫人手众多，精英辈出，看来要我做的也不是什么好事。”随着这话语，屋内的灯火也一同熄了。
窗外人避而不答，低头道：“事不宜迟，请随我来。”
“我可没答应要去。”
“您不是想要见见我家大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吗？”那人倒是淡定，“此刻他正在等着您。”
歌岚皱了眉头：“你这人叫‘毕对’吗，对自己的推断也太有自信了吧。”她拿起剑掂了掂，迟疑片刻，又拿起桌上的琴，背到身后。
“若您对大人没有兴趣，怎么会不先问委托的内容，反而说了这么些关于吴大人的事？我听说，您平日里总是先谈好赏金，才会问些关于委托人的事情的。”
“......”歌岚一时无话可接，这人虽然看着胆小，倒是挺会察言观色，也不知道这雇主是怎样一类人，“走之前我还得做一件事。”
“房费在下适才已经付了，请姑娘不用担心。”
歌岚张了张嘴，按捺下想要说的话，她握着剑走向窗口：“开窗吧。”
“您请便，窗子从里反锁了，在下不懂怎么开。”
“我说，虽然你很聪明，但是有时候过分卖弄你的聪明，可不是一件好事，”歌岚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讽刺的味道，“要是我连这门锁开没开都不清楚，你觉得我还能活到现在？”
那窗应声而开，并且是两扇窗子都脱离了窗框。“是小人不对，只是有点好奇您......”歌岚探了头出去，看见的是一个蒙着脸的黑衣人，他提着两扇窗子，颇为不安的垂着头。
“给你个忠告，有时候该收敛的时候就收敛，这样才能尽量活得更长久。”月光下，她的脸上青铜恶兽面具显得尤为狰狞。
“小人记住了。”
“哎这窗被你这么搞肯定是坏了......”
“这笔钱我也已经付给店家了！姑娘不必担心！”
“......好吧。”
“轻功不错嘛。”一个弹跳跃到了下一个屋顶后，歌岚突然开口，在前头领路的人无奈的笑着说：“逃得快没那么容易死。”
说话间，他收慢了脚步:“前面的翠竹坊便是。”
“你的头儿居然挑了间茶庄来碰面，我还以为会选点什么妓院之类的地方好避人耳目呢，”歌岚感慨了一声，“还是只是因为他这人喜欢喝茶？”
黑衣人讪讪一笑：“其实哪儿都一样，请进吧。”说着便飞身跃下落在翠竹坊二楼廊上，几个守卫警惕的举起了剑，见他扯下面罩，便都站回了原位。
黑衣人也不管她，只急急忙忙走进内间，朝着面前的帷帐跪下：“大人，我已把她请回来了。”
透过天蓝色的纱帘，依稀可见一人坐在圆桌前喝茶，帷帐里面传出漫不经心的男声：“你倒有本事，磨了将近三个时辰。”
黑衣人惊出了一身冷汗：“大人息怒！小人，小人也是迫于无奈......”
“罢了罢了，你先退一旁吧。”
听到这么说，黑衣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他擦擦额头上的汗，飞快地立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上。
对话间歌岚已经走了进来，在距离纱帘还有好几步的距离站定，也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盯着那一团人影。
帐中人见了她便站起来，朗声道：“久仰琴魔大名，今日一见，实属三生有幸。”说罢静静打量起眼前的人，一头乌发高高束起，一身墨色夜行服，身后背着一个同样颜色的袋子，里面一定是她的琴，手上提了一把剑，那剑鞘平平无奇，实在难以想象里面的利刃曾取过许多人的性命。
这一身的打扮实在平淡，唯一可取的大概是对方高挑匀称的身材，不说他本人，光是周围的守卫的眼神就能说明眼前站着的人到底有多勾人。可惜脸上戴了个青面獠牙的恶兽面具，寻常人见了只怕都要拔腿就跑。
“一个杀手的名头若被口口相传，那岂不是说明是个非常失败的杀手，大人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在讽刺我呢”青面獠牙的恶兽面具下吐出的话语和面具一样张牙舞爪，“开门见山吧，总督使大人，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给你的手下当个观赏盆栽。”
那人也不恼，哈哈一笑：“姑娘真是爽快人，那我想先问一句，你可有什么不杀之人或者定下什么特殊的规矩？”
她交叉着手臂：“我这个人，必须听了你的委托之后，才考虑接还是不接。你且说要杀谁。”
“哦，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是欧巡大人不太中意的人而已。”
“你的人养着都是吃干饭的么，杀个无名小辈还要来找我。”
站在一边的一个守卫怒了，向前一步喝道：“大胆狂徒，休得放肆！”
“闭嘴，”帐中人止住手下，转而语调颇为轻松地说道，“只是身份有点敏感，那人与殴大人是同乡，也算相熟，不忍他死得太惨，也免得他家人会受苦受累。”
歌岚的眉头一跳，听这人的话，是要灭族啊，这不过是怕惹火上身吧。她不动声色的问：“说名字。”
“文渊阁学士陆之轩。”
“我以为是什么人，不过区区五品，这种人还能挡他欧巡的路？”
“哈哈哈，姑娘有所不知，陆之轩的确没有位居高位，但他的女儿陆贵妃如今深得圣宠，他的上位也是时间的问题，何况最近他又不识好歹在竞标的时候投了殴大人的心头宝贝，如此没有眼色之人，难道不该受点教训吗？此人也不是什么清官，除去了也算一件功德。现如今我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姑娘，姑娘是答应呢，还是拒绝？”男子不紧不慢地说着，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她不同意。
“不过狗咬狗骨头罢了，”歌岚轻轻跺了两下脚，“你好像很自信我一定会接下你的委托啊。”
“姑娘进来后就一直用非常放松的状态来和我对话，可见已有几分同意，你若毫无兴趣，必然连跟我这手下出来也不愿意吧。我猜，这家伙还做了点恶作剧？而你还是来了，我为什么没有理由相信你会同意呢？”
“你就没更好的信使？这么个胆小的人，也不怕失了你的身份。”话语间，那站在角落的黑衣人局促不安的动了动，但也没有说什么。
帐中人拍着头笑了笑，并不在意她语调中的嘲讽之意：“想来你也见过形形□□的信客，但这么胆小又喜欢卖弄小聪明的家伙，应该见得不多吧。没有一种冲动想要看看派这样的人来的家伙是怎样的草包吗？”
被洞悉了内心的歌岚内心一突，庆幸自己还戴着面具，否则脸上的表情估计也要被对方摸透个七八分。但不管怎么被人说中心事，嘴皮子上还是不能输的，她清了清嗓子，徐徐说道：“也不过如此，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你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那人还没说什么，刚刚的守卫已先一步有了动作，他抽出剑搭在她脖子上，喝道：“休要对大人无礼！”
歌岚对颈上的剑视若无睹，平视着帐中身影：“是我说错了，有这样的手下，估计连草包都够不着吧。”
“阿光你退下，不要对客人这么无礼，更何况这是个姑娘，要学会怜香惜玉。”那男子也不恼，反而觉得她的话好玩似的笑着拂了拂袖子。
阿光忿忿不平的收剑入鞘，向后退了几步：“大人何必如此！您处处忍让，她却多次出言不逊，我看她也没什么了不起，戴个破面具也就唬一下旁的人。那委托，她也未必能完成！”
歌岚睥了他一眼：“说话当心点，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姑娘请见谅，阿光就是个暴脾气，我们还是来谈谈这次的委托吧。”男子正色道。
目光重新投向对方，歌岚随手把玩着发梢：“开价。”
“我听闻你们这一行的规矩是你们先给个价的。”
“我乐意，要我做事，我说怎样就怎样。”声音里颇有任性妄为的味道。
“先付两百两定金，事成后再付四百两。”男子沉吟片刻，挥了挥手。
一直默默在旁的黑衣人连忙取出一个匣子递给歌岚：“这里是陆之轩的府邸地址以及银票。”
她接过瞟了一眼，也没有打开细看，一扬下巴：“如此便先告退了。”
“大人！岂可这么随意就让她离去！万一她拿了钱就走怎么办？又或者是通风报信......”
未等他说完，歌岚一个瞬身便来到了他面前，一字一顿，异常平静地说：“事不过三，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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