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第五章 远去的父母

　　李叔看着徐灵犀道：“灵犀啊，你学习还好吧。”徐灵犀却没回答这个，只问：“我爸自己怎么没来？”李叔沉默了一会道：“灵犀啊，你那小妈上周给你生了个弟弟，你爸爸他…”徐灵犀闻言嘴角牵动了一下：“哦，那你替我恭喜他，总算是老来得子。”李叔责怪道：“你这孩子，总是这种语气，你爸他也是十分挂念你的，这次专程让我过来，特意让我带这个给你。”说着从旁边黑皮包中，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徐灵犀喝了一口粥，道：“李叔，你替我带回去吧，我现在并不缺钱花。”李叔苦着一张脸道：“孩子，你不要令我为难吧。你爸再三交待一定让你收下。”徐灵犀疏了一口气，接过了信封收下道：“好，李叔，替我谢谢他。”李叔又说：“你爸让我告诉你，平常有事没事也给家里打个电话。另外……”他迟疑了一会道，“你小妈生了孩子，娘家也来了人照应，眼看就过年了，本来是要接你去省城团聚的，但…”徐灵犀打断他：“李叔，别说了，我都懂，你告诉他，我自己一个人也习惯了。反倒不喜欢他家那场合，让他少替我操心。”说着站起来道别：“李叔，我还有些事，先走了。”转身要走，李叔赶紧提醒：“等等，拿上钱。”徐灵犀回头，拿起桌上信封，便离开了早餐铺子。

　　徐灵犀叫来开锁师傅，结果人家用一张名片，三下五除二就打开了门，徐灵犀一边付钱一边苦笑。

　　进屋后，徐灵犀将自己摊在床上，想到适才李叔说的，爸爸终于生了个儿子，也算是告慰奶奶在天之灵了吧，她心里讲不出是什么一种滋味，忽又忆起自己住院的那几天，那是父母相处最和谐的几天，她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在父母伴在身旁，关心自己，紧张自己的温暖，而今，他们仨人，天各一方，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倒比陌生人还要疏离，徐灵犀一直不愿接上电话线，而实际是，之前她好长一段时日，常坐在电话旁边，静静等待，期盼电话响起，听爸爸妈妈与她说上几句话，但这种电话却愈来愈少，最后，她拔掉了电话线，自欺欺人的想，让他们打，让他们尝尝，打了也没人接听的焦急滋味，可是，久而久之，她明白，根本没有她猜测中的焦急。如今，她重新接回电话线，完全是因为夏婵，夏婵的出现和陪伴，让孤单孤僻的她脸上多了一丝暖意。

　　徐灵犀正想着，忽听电话铃声大作，徐灵犀一跃而起，接起电话…

　　王姨今天特意让夏婵下午早些回去休息，夏婵没有通知徐灵犀，自己打摩的回来，买了一堆菜，准备晚上好好做顿饭，徐灵犀听到敲门声，过来打开门，却见门口无人，正奇怪间，夏婵从门边跳出来，“哈哈。吓一跳吧。”徐灵犀却只应付的笑了一下，夏婵见她脸色不好，关切道：“师姐，你怎么了？对不起啊，是不是真被我吓到了？”徐灵犀挤出一丝笑容：“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吓人？我没事。”夏婵告诉她王姨知道她昨天特别晚回，今天上班精神也不足，就给先放回来了，徐灵犀便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但夏婵表示一点也不困，走进厨房洗菜切菜，准备做晚饭。徐灵犀也没拦她，自己拿本书，坐沙发上看着.

　　吃饭时，夏婵注意到徐灵犀心不在焉的，连平常她最赞不决口的红烧鲫鱼也很少动筷子。忍不住问道：“师姐，你怎么了？是菜做的不好么？”徐灵犀停下筷子，半晌，答非所问的来句：“夏婵，如果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会不会害怕？”夏婵小声询问：“师姐是要回你爸那过年吧？我一个人完全可以的，你不用担心！”徐灵犀看着夏婵道：“今天接到一个电话，我妈妈的一个姓吴的朋友，很多我妈给我的汇款都是他填写的，他说我妈二个月前就已回国，现在在鹏海市，并说我妈妈病了，希望我能去一趟，还称自己是背着我妈妈给我打的电话。我妈不想让我知道自己病了。”夏婵赶紧道：“阿姨病了，那你应当过去看一下啊。鹏海市？好远，快最南边的地方了啊。”徐灵犀眼睛里掠过一丝恐慌：“夏婵，你说我妈她不会有什么事吧？会不会是什么重病？”夏婵安慰她：“师姐，你不要总往坏处想，或许正因为没什么大事，阿姨才交待不必告诉你。”徐灵犀点了点头，又看着夏婵道：“如果我走了，那就你剩你一人在这里过年了。”夏婵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徐灵犀道：“你工作千万不要太拼，安全是最重要，我会交待王阿姨不要让你上晚班了。明天我就换一把新锁，你每天回来一定要记得反锁门。”夏婵道：“好啦好啦，你就放心的去看阿姨吧。”

　　徐灵犀买好去省城的汽车票，又订了到鹏海市的机票，一路向南方飞去。

　　店里的生意因为接近年关而异常火爆，夏婵整天忙的也不做多想，王姨遵守约定，每天天未黑就会放她回去，只是夏婵自己责任心重，早上会比往常更早来开门，帮着清点理货，王姨请到这样一个得力的店员，真是从心里乐开了花。

　　徐灵犀落地时便给她店里来过一个电话，告诉她，鹏海市与塘宁温差极大，在那穿两件衣服就行了，此后每到晚上八点会准时打个电话过来，确定夏婵是不是平安在家。提到她母亲的身体状况，徐灵犀说在医院住着，并无大碍，估计自己要陪母亲过完年才能回去。夏婵便让她安心陪伴妈妈。

　　徐灵犀刚落地时，确实被南北温差惊到，塘宁入冬已飘过两次小雪，鹏海却依然绿树萌萌，依然是春天的光景，出了机场，徐灵犀便看到一个中年人举着自己的名牌，便走到他身边，对他说：“吴叔么？我是徐灵犀。”那个中年人，正是吴显荣，中等身材，白净面皮，戴着个镶边眼镜，眼睛不大，却似有精光从镜片里射出，西装领带，生意人的打扮，他看着徐灵犀，上下打量了一番：“哦，灵犀啊，总算见到你了。”说着伸出右手，徐灵犀犹豫了一下，伸手与他握了一下，便又将手放回口袋。吴显荣执意抢下徐灵犀的行礼箱，带着她往外走。

　　徐灵犀随着他一起走到一辆黑色宝马735面前，吴显荣打开后备箱，将行礼装进去，又替她拉开副驾的门。车上徐灵犀问：“吴叔，我妈现在在哪个医院，我们先过去看她吧。”吴显荣一边开车一边却打起哈哈：“不急不急，灵犀，叔叔先带你吃点东西。”徐灵犀只道自己不饿，坚持要去看妈妈，吴显荣却一再表示先吃点东西，徐灵犀却也不好一再拒绝。便不再言语。

　　吴显荣带她来到一茶楼，叫了几个点心，砌了一壶茶，一边亲自给徐灵犀斟茶，一边让徐灵犀用点心，徐灵犀看他虽然客客气气，但眼神却刻意躲闪，心中疑惑不已，再次问道：“吴叔，请你告诉我，我妈妈她到底怎么了？”吴显荣坐那，用手揉搓着额头，又扶了扶眼镜，看着夏婵道：“你妈妈，她怀孕了，已经满一个多月了。”徐灵犀只觉脑袋嗡的一声，身子不禁也摇晃了一下，喃喃道：“怀孕！”吴显荣道：“你不要误会，我与你妈妈其实早已领证了。”徐灵犀盯着茶杯，热气从杯中升起，湿润了她的眼睛：“你们的事，既已未告知我，我也是不愿管，你们就过你们的日子就好，何必假说生病，将我骗过来呢？”吴显荣不住道歉：“灵犀，我是一直坚持想要告诉你，但你妈妈，她一直担心你的反应，就这么耽搁下来了。”说完盯着徐灵犀，痛心的说：“你妈妈现在不想要这个孩子，也是怕你接受不了。”徐灵犀闭眼轻笑了一下：“我有什么资格接受不了的？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吴显荣听后，燃起了希望：“灵犀，你吴叔前半辈子就是打拼，把什么都给耽误了，如今觉得家庭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孩子，真的十分想留下。请你务必劝下你妈妈，留下这个孩子，我一生也许就这么一个机会拥有一个孩子了，医生说她有先兆流产现象，但她不但不肯入院保胎，还天天催着要去打掉，我这心里每天就像是百爪挠心一般。”这个中年成功人士，说到这里竟然哽咽起来，徐灵犀理了理头发：“吴叔，你不要说了，我随你回去就是。”

　　林玉芬开门见到女儿忽然出现在面前，惊得后退好几步，徐灵犀却只是平静叫了一声：“妈妈。”林玉芬眼泪便止不住流下来，吴显荣赶紧打圆场：“玉芬，你看灵犀大老远来了，你哭什么啊，你们母女好好聊下，我去买些菜，今晚我下厨。”说着便急忙出了门。

　　徐灵犀两母女坐在沙发上，林玉芬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女儿，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徐灵犀对林玉芬说：“妈，吴叔已经将一切告诉我了，你，留下那个孩子吧！”林玉芬闻言抽泣不已：“灵犀，你不要劝妈，妈只要你一个孩子。”徐灵犀却苦笑了一下：“要我这个残缺不全的孩子么？”林玉芬更加悲伤难自禁：“灵犀，妈妈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你是一个健全的孩子。”徐灵犀低下了头。林玉芬又道：“这些年，妈妈主要在美国与鹏海之间来回，见识广了，加上自身的经历，也让妈妈想通了，对于你的性取向，妈妈了解也理解，妈只要你心里觉着不孤单就好，不管你最终是同男生还是与女生在一起。”这是林玉芬第一次畅开心扉正面与徐灵犀谈到她的性取向问题，徐灵犀内心虽有震动，却还是沉默不语，林玉芬拍拍她的背继续道：“至于你身体上的问题，也不是不能解决，你吴叔愿意替你通过朋友联系美国方面的专家，通过手术做进一步治疗。”徐灵犀抬眼看着妈妈：“你将我的事全部告诉他了？”林玉芬点点头，“在国外时，他陪同我去了好几家医院，咨询这方面的问题。”

　　徐灵犀与其它女生不同，到了初二，身高在班上数一数二甚至越过男生，别的女生早有来了月经，她不仅没来，反而经常流鼻血，奶奶给她问民间医生说是“倒经”现象，妈妈不放心，带她去大医院检查，检查结果却令父母几经崩溃，B超显示徐灵犀天生无子宫。当时父母没有告诉她真相，直到有一天，徐灵犀自己发现B超单，那一天，她拿着单子瘫软在地上，莫名觉得自己是一个怪物，妈妈发现后抱着她大声嚎哭…

　　父母离异后，徐灵犀开始间隔出现腰疼的现象，疼起来满头大汗，直不起身体，她却从未将这情况告诉父母，自己上网查询，买些排毒的药丸吃，一般二三天后也就稳住。听妈妈说起这事，她摇头道：“冶与不冶对于我有什么关系？”林玉芬却说：“孩子，是病痛就得冶，不然便会滋生其它的问题。”徐灵犀不置可否，反问妈妈：“吴叔叔对你好么？”林玉芬闻言，却低下头，如同少女一般含羞：“他对我很好。”徐灵犀从未见母亲这样的神态，她握着妈妈的手，看着她说：“妈妈，我请你留下你肚子里的孩子。”林玉芬看着女儿，泪水夺眶而出。

　　晚上，徐灵犀坐沙发上看电视，吴显荣果然亲自下厨，忙个不停，颠勺炒菜，一派大厨风范，林玉芬坚持要在旁边替他打下手，吴显荣一直再三柔声规劝：“你快去陪灵犀，我一个人就行了。”林玉芬又拿来毛巾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徐灵犀注视着这一幕，她能预想，一两年后，必然多一个孩子在他们中间，然后他们一家三口必然是其乐融融。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可是自己，心底的某个地方，为何要隐隐作痛呢？

　　爸爸和妈妈都已往前走了好远好远，惟有她自己一人留在原地吧，守着那曾经属于他们仨的房子，远去了那些旧时光，远去了，那些或伤心或温暖的记忆，远去了，那只属于她的爸爸和妈妈，她心里明白，她永远也盼不到三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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