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第六章 风雪夜归人

　　转眼除夕至，王姨提前一天给夏婵放假了，告诉她初六再来，夏婵想着开学前还可以再工作一个多星期。

　　早上天空上就是彤云密布，如今屋外已飘起雪来，夏婵独自在家中，想到小时候的事情，那时每到除夕，妈妈便会按风俗，给她一个小篮子，她拎着篮子和小琴还有一帮小朋友一起，去家家户户“送恭喜。”每一户都准备好米饼，发给孩子们，小篮子里装满了米饼，也装满了欢乐。妈妈离去后，王奶奶再没有准备过除夕米饼，夏婵也没再跟随小伙伴们去送恭喜。夏婵的思绪被一阵阵鞭炮声打断，年夜饭陆续开始了，正是千家万户团圆的日子啊！

　　夏婵原想煮个面条当晚饭，却发现没有面条了，想到这会子下面所有的商店想必都关上门了，便煮了一些粥，却又觉得没有味口，春节晚会开始了，时间已过了八点，夏婵将电视声音调得很小，却依然没有听到电话响，索性将电视关了，来到徐灵犀房中，坐在床边，趴在桌子上，支楞着下巴，盯着桌上的电话。许久却仍然不见动静，夏婵心想，之前徐灵犀说她妈妈已出院了，此刻也应当同妈妈坐在一起吃年夜饭了吧。夏婵眼睛又移到徐灵犀的书桌上，看着那本先前看过的画册，就排在书桌一角，她这几天一直想看看她师姐在后面几页到底画了什么，但一想到当时徐灵犀并未允许她观看，便又不好贸然翻开，她可不是这样喜欢探人隐私的人，但这回想窥视秘密的念头，却一直折磨着她，她又不知不觉走过去，取下本子，翻着翻着就又到了最后几页，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犹豫不决，正当她咬下牙想做一个决定时，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吓得她赶紧将本子合好，放回原处，跑到客厅。

　　这个时候还会有谁？夏婵不敢开门。只将耳朵贴在门边，问：“是哪位。”却听到徐灵犀的声音传来：“夏婵，是我，开门。”夏婵赶紧将门打开，一个黑色的人影，带着满身的风雪和着一阵寒风，闪进屋里来，夏婵张大了嘴巴：“师姐，你怎么回来了！”徐灵犀放下行礼箱，一边解着围巾一边笑道：“差点没回得来，天气不好又遇除夕，省城到塘宁的汽车早没有了，后面跟着几个人花高价包车，总算是赶回来了。”夏婵接过她的围巾和大衣，拍了下雪，挂到门边衣架上，又问：“你怎么不陪阿姨过除夕就回来了。”徐灵犀将行礼箱拖到房里，出来笑说：“怎么？回来陪你过除夕，不欢迎么？”夏婵开心道：“当然欢迎了。”说着递了个干毛巾给她，徐灵犀坐到沙发上，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那好，赶紧准备年夜晚吧，现在吃还不迟。”夏婵一下子楞住了，想了一下，又笑道：“好勒，你等一下啊。”

　　一锅白粥，一碟咸鸭蛋，一碟花生，一碟榨菜，这是夏婵能拿出的全部食物，徐灵犀看了一眼，笑道：“哦，好丰盛，这么多菜，怎么能没有酒？”说着，到客厅电视柜下，竟然取出一瓶酒，打开盒子，竟是一瓶XO，夏婵不认识洋酒，看黄黄的颜色，便问：“这是黄酒？”徐灵犀噗嗤一笑：“你这个小土包子，这是XO。”垂下眼，摸着酒瓶，又说：“还是我爸留在家里的。”说完又笑着对夏婵说：“你要喝点么？”夏婵豪言道：“就这像饮料一样的酒，我喝一瓶都行。”徐灵犀哈哈大笑，两人拿个玻璃杯，一人倒了半杯，就着小菜，夏婵刚喝一口就后悔了，看起来像饮料，喝起来却是不折不扣的酒，入口微苦，又辣，简直吞咽不下去，喝下去后咳嗽不已，徐灵犀便将她那半杯倒到自己杯中，不再让她喝。夏婵倒了一杯清水，以水代酒，陪徐灵犀一起喝着，两人边喝边聊天，徐灵犀没有多提去鹏海的事，只说妈妈病好了，并不严重，很快出了院，然后便一个劲问夏婵在这边的情况，夏婵于是事无巨细的汇报给她听，除夕之夜，虽无满桌大菜，但两人心中都是十分快乐充实，徐灵犀吃着咸鸭蛋，夸道：“这鸭蛋是从哪买的，蛋黄流着油，吃起来沙沙的，蛋白又咸淡适中，怎么这么好吃？”夏婵却说是自己做的。徐灵犀惊讶道：“自己做？怎么做？”夏婵告诉她，上次去祥云山，便从后院桔树下取了红土，买了个小瓦罐腌好放在寝室，寒假过来这边包在包里一起带过了，一直放在厨房，这几天煮来尝一下，发现刚刚好，徐灵犀边吃边竖起拇指：“夏婵，你以后吧，可以开个店，专门卖这个，不出半月，江湖上就多了一位咸蛋西施”。夏婵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她觉得徐灵犀喝了酒后，格外的可爱，接过徐灵犀的话道：“好的，西施可不敢当，就当个咸蛋夫人吧，听说国外不是有个咸蛋超人么，正好凑一对，到时再生一堆咸蛋宝宝。”徐灵犀忽的就不说话了。

　　夏婵见她忽然低头不语，赶紧问：“师姐，你怎么了。”徐灵犀抬起头，看着夏婵，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夏婵，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是一个坏人，你还会跟我当朋友么？”夏婵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有此一问，忙道：“师姐，你怎么可能是坏人，你是不是喝多了？”徐灵犀捂着嘴巴道：“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你肯定是会离我而去，对么？”夏婵被问的不明所已，徐灵犀却继续道：“这样说吧，如果哪天，我忽然变了，变成妖怪了，变得面目全非了，你还会当我是朋友么？”夏婵看着情绪激动的徐灵犀，问道：“师姐，你听过三生石的故事么？”徐灵犀手撑着额头，闭着眼，摇了摇头，夏婵缓缓道：“在唐朝的时候，有一个叫圆泽的和尚，有一个俗家好友叫李源，两人相知相惜，有一天，两人结伴去杭州灵隐市游玩，有两条路可选，一条山路，一条水路，圆泽要走山路，李源偏要走水路，最后，圆泽依了李源，他们乘舟水上，李源欣赏两岸湖光山色，圆泽却只沉默不语，他们行至一个地方，看到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正在浆洗衣服，圆泽指着她对李源说，是了是了，我终是躲不过，这个妇人已孕三年，那腹中胎儿便是我。李源只是不信，圆泽却说，十三年后，如若有缘，请你到杭州灵隐寺三生石边等我，我必去赴那前世之约。”徐灵犀听到入迷，见夏婵忽然听下，偏问：“后来呢？”夏婵道：“后来上岸后，圆泽便一病不起，李源为他苦苦求医，却还是死去了，李源将好友埋葬，心中大恸，听人议论这边一位怀孕三年的孕妇终于生了，李源寻自孕妇家中，见到了那出生几天的婴儿，婴儿见到他，竟然冲他微笑了一下，李源心中悲伤，边走边道，是我害了你啊。十三年后，李源如约来到灵隐寺，却是不见故人，正要离去，忽见一牧童坐在牛上，敲牛角而歌道：三生石上旧精魂，赏风吟月莫再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夏婵说完，深深看着徐灵犀：“师姐，回想起你同我的相遇，我总觉得你我就是三生石上的故人，现在竟然相遇了，我自然是格外珍惜，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会永远当你是最知心的朋友。”徐灵犀听完，却定定坐在那里，嘴中不住自语：“三生石上旧精魂，好一个旧精魂。”说完，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就这样，差不多一瓶酒，全被她喝下去，夏婵见她已不甚酒力，在那里摇摇欲坠的样子，便赶紧过去扶住她：“师姐，我扶你回屋睡觉。”徐灵犀却仍迷迷登登的念着：“旧精魂，旧精魂，三生石上旧精魂。”夏婵将徐灵犀扶回房中，将她安置到床上。正准备去给她倒杯水来，徐灵犀却拉住了她的手，喃喃道：“夏婵，你不要离开我，我的爸爸妈妈，他们都有了新的孩子，再也不需要我了。”夏婵闻言，鼻子一酸，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她，对她说：“我哪里也不去，我会在这陪你。”

　　除夕夜，窗外雪花静静飘舞，屋里两个人，因为有了彼此相伴，而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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