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公主要出嫁
这一次，敖珊被父王禁足在自己寝殿月华小筑的房里已经三日了，敖珊听婢女小染说，父王就连母后都不许来看望。敖靖有几次偷偷溜进月华小筑，隔着结界对敖珊一边比划着一边快速地动着嘴唇说着什么，敖珊听不见二哥说的话，对着二哥摇头。最后敖靖对着敖珊指了指唇语了两个字，敖珊看懂了，哥哥在说：“你乖…….”小的时候敖珊每次哭起来，哥哥就会学着父王母后的样子，抬起手摸着敖珊的脑袋，说：”你乖..”小的时候，二哥比自己高不了多少，每回要小心地抬起手温柔地摸一摸自己的脑袋还要微微踮起脚尖。敖珊看着哥哥，勉强地咧起嘴对敖靖报以一个微笑，敖靖走到结界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朵鲜红的缱绻花放在结界外面的地上，又用手挡了挡，让缱绻花最大限度地靠近结界边缘，靠近妹妹。敖珊心想，二哥敖靖恐怕是这六界之中最懂得哄自己的人了，看着二哥的背影转过月华小筑的墙角消失不见，敖珊又流下泪来。
也许，自己该认个错，该跟父王低个头。可是，这次的事情……敖珊要怎么去接受呢?因为父王要她去嫁人。
嫁人………敖珊的人生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个词语，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西海去跟另外一家子人住在一起，四万三千岁的敖珊在神族里也不过就是个黄毛丫头，她从来都没想过，这一次，父亲要把她这个黄毛丫头嫁出去了。敖珊想到这里，伤心起来，泪珠子滴答滴答地落在玄冰桌子上，心里想着这一次她这么伤心，一定不会轻易和父王和解，一定要十天半个月把自己用被子蒙起来不见父王才算了。
当初父王坚持要把自己嫁给天族二皇子，她连天族的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何况那天族二皇子足足比自己大了十二万岁，就算他不是个白胡子老头，想必自己也无法和他在天族皇宫里举案齐眉。敖珊从小就经常和二哥偷跑到西海边上的凡间市集上，他们在凡间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那家叫做八方楼的茶馆听戏，她看多了戏里的痴男怨女，他们短短一辈子，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终究是为了一个情字，记得一出戏里，说的是一位叫做杜丽娘的千金小姐，和一个叫柳梦梅的公子的爱情，他们可以为情而死，也可以为情而复生，这才是情窦初开的敖珊心目中的爱情。而现下，父王一句话，自己就得嫁给高高在上的九重天里一个素未谋面的皇子，说到底，敖珊连对方到底叫什么名字都不是很清楚，九重天李自己很远，在她想象中，九重天一定是高寒孤冷的地方，还得守着天家的重重规矩和教条，从小在西海自由自在惯了的敖珊是绝对无法就这样犹如一只****一般被父王送进华丽的金笼子的。当父王不敢直视自己地望着啸玄宫的玄冰地砖命令式地说出西海近几万年来最重大的外交决定时，敖珊哭闹着化身为白龙几乎把整个西海翻了个底朝天，她翻江倒海大施云雨，让整个西海巨浪滔天，她在海面上看到被巨浪打翻的渔民的小船，心里有一种解恨的痛快，她想要让所有相干的不相干的人都明白她此刻的愤怒和伤心，其他的一切，那些凡人的死活也好，这西海里的一切生灵也好，又与自己何干？她觉得毕竟自己只是一个被家族摆弄的棋子而已。后来，敖千畅只能使出幻术用七层巨浪将化身为白龙的敖珊裹挟得丝毫动弹不得，她从未见过父王施展如此狠厉的法术，直到她在急速围着自己旋转的海水中昏死过去，醒来的时候，敖珊躺在月华小筑自己的房间里，房间外被父王施展了强大的结界，像一个巨大的气泡，敖珊甚至连结界外面的任何一点声响都无法听见。她知道，父王这次真的是狠了心要把自己嫁出去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守卫的声音：“龙母娘娘……您……您来了！”
敖珊听到是母亲终于来看自己了，激动得差点摔了桌子上的玄冰茶盏。
“开门，让我进去看看”瑶姬对侍卫道。
守卫的声音显得有些颤颤巍巍：“可……可是……”
瑶姬声音不失威严，但听上去却不像是命令：“不用可是，你先去院外候着吧。”
守卫虽是得了龙王的命令除了婢女，不许任何人来看望敖珊，毕竟这里面的是西海的掌上明珠，这外面的是西海龙母，他一个小螃蟹，也只得一边表现出忠于职守，一边欲迎还拒地给瑶姬开了门上的锁。
瑶姬推门进来，径直走到敖珊面前。敖珊觉得母亲今天周遭的气场很不一样，母亲从来没有这样严肃过。敖珊小心地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母亲，心里倏的一紧，母亲的双眼发红，似乎是哭过，印象中，母亲为任何事情都不曾哭过，就连大哥敖渊第一次要离开家，到凡间去历八十年的尘劫瑶姬在送别时连叮嘱的话都没有几句，敖千畅好几次握住敖渊的肩膀，想要说什么，又抿抿嘴说不出来，一个劲儿地朝着敖渊点头，一脸期许和不舍。而瑶姬只是在敖渊纵身跳入西海的六界汇隙——南鸣海谷的一瞬间，把交叠在襟前的双手捏得更紧，细心的敖珊似乎看到了母亲交叠的双手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指节。而现在眼前的母亲哭红了的双眼，虽然看不到眼泪，却让敖珊心里莫名一紧，说不上是害怕还是无措。
瑶姬抬起右手抚上女儿的头，抬起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珊儿，你知道……你父王他是最舍不得你的”瑶姬艰难地说出这句话，连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哼，我才不信，父王就是不要我了！母后你也不要我了!母后你小时候一直告诉我说我是海边那棵老缱绻树结的缱绻果掉到海里，落到西海海底被你捡到才变出的我，原来你说的是真的！我就是个没人爱的野孩子！”
敖珊说得语无伦次，更是哭得稀里哗啦。当然敖珊心里很清楚，父王和母后对自己有多么珍爱，嘴上这么说着，她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了表达什么。也许是想让母后能够听见自己的委屈，也许是想让母后告诉自己：傻孩子，我们怎么会不要你呢？有时候，孩子们总是喜欢用一种自己也不明白的方法，说着一些很伤人的话，想要看看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可是这一次，母后沉默良久之后，只是随手捏出一个幻术，在敖珊面前的桌子上变化出一面铜镜来，敖珊微微愣住一霎。
“看看你自己，珊儿，你已经四万三千岁了，你须得明白，父王母后这么做总是为你好的。”
为你好……大人们总是喜欢用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来唐塞。
“我们西海向来处事低调，你父王和我所做一切只是希望你们兄妹三人可以平平安安，你看看自己，你已经不再是那个西海小公主了，你总会嫁与夫君，为人妇，为人母。女儿家到了一定的时候，总要离开爹娘的，凡人是这样，凡间一生短短几十载，也得逆来顺受地接受这样那样的安排，我们神族虽然不用经历六道轮回，可是命数里的东西，逃不得啊!”
安排……命数…….听听母亲的话，这哪项是当年那个名动四海的洛水瑶姬说出来的。
敖珊心里堵着一口气，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命运需要别人来安排，不可以，任何人都不可以。哪怕…哪怕是父王和母后。
敖珊不肯抬眼看着母亲，一言不发地垂着头，还能说什么呢？敖珊在心里暗自赌气，要是自己真的嫁到九重天上去了，离开之前一定要告诉父王和母后自己永生永世都不会再回西海来。
永生永世……到底是多久？敖珊思索了片刻没有答案，但是永生永世不会再回西海，这将会是多么疼痛的诅咒。想到这里，敖珊眼中又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下来，落在铜镜上。瑶姬看着女儿一脸倔强，一边落泪一边用力咬着嘴唇隐忍着不哭出声来，瑶姬也是万般心疼。
“珊儿，你父王已经和天族定好了下月廿二为你出嫁的日子，无论如何，这事已经成定局，何况…..何况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好好准备一下吧，你二哥也会在你出嫁后，拜师西北青岩山的央稷神君…..所以，这段日子里，不要再和你父王置气了，我们…”
瑶姬欲言又止，长长叹了一口气，略微扬了扬口气又道：“我和你父王等你们两兄妹都离开西海，就可以享几年清福喽”
说完这一席话，瑶姬转身快步走到了门口，敖珊看到母后停在了门口，抬起手来似乎在抹眼泪，她觉得母后今天的话很奇怪，此时此刻，敖珊更加愤恨于父王母后要把自己和二哥都赶走。
“珊儿，不管你今后身处何方，我们….我们….”
这句话瑶姬没有说完，她背对着女儿站在门口将这句话的后半部分生生咽了回去，她想要在女儿面前故作轻松，但是却忍不住说出这许多伤感之语，她对这样的自己很不习惯，于是她快速地推开房门出去，狠狠地将门关上，站在门口微微抬起头，又是如血的残阳透过海面刺透下来，她眯起眼睛坚持将目光迎着这刺耀眼的光芒，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拼命护孩子们周全。瑶姬暗自在心里神伤了一阵，离开了月华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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