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春符亲事

　　说话间，张氏洗完衣服回家，与姑妈打了招呼，欲说几句话，就被文氏驱赶，“你不是要跟你大嫂去陈店吗？赶紧收拾了出发，这里没你什么事！”

　　张老太太对张氏点了点头，张氏虽有心与姑妈亲近，又不敢反驳婆婆决定，只得回后屋换衣服，收拾去走亲戚，吩咐春绣，“一会儿喊春裁回家，别叫他糊一身泥猴儿似的，他那衣服都一层的土和灰，皂角子金贵呢，都不够洗他的衣服了。”

　　春绣答应，对春浅使眼色，“娘，你是不是要去陈店给春符哥相媳妇？”

　　张氏笑道：“小丫头家的，嘴里没个把门的，这事也是你问的？”说着提了簇新的蓝色百褶裙出门了，“我去找你大伯娘，春浅好生做午饭，叫你姑姥姥和佳晟哥吃好，千万别使性子，做出什么夹生饭。”

　　顾佳晟抿嘴笑，偷偷对春浅比害羞，春浅不好意思，跺脚道：“娘，你快些走吧，路上慢点，别被杂草划破了裙子，这料子可是上好的绢布。”

　　春绣也羞春浅，“还说没有？经常为了不想做饭，故意把饭做糊了或者做夹生，害得奶奶连我一起骂。”

　　春浅装没听见，厨艺好也是错，家里做饭的大活计天生长她脑袋上了，农家又是柴锅，每天烟熏火燎，就算再爱厨艺，也有烦躁的一天，偶尔尥蹶子也是正常的。况且最近一个月，家里多了两尊神，应沐瑞倒还好，给什么吃什么，云谙音就不一样了，刚开始还装装，吃什么都不大计较，但时间长了就开始指手画脚，哪顿该吃什么，哪个菜是该烧还是炒，是吃米饭还是吃菜粑粑，他都有一番指导，还完全没有君子远庖厨的概念，到了饭点就爱钻厨房，监督应春浅烧菜。

　　所以最近春浅饭菜的质量大大提高，但尥蹶子的次数也增多了，被云谙音“指示”多了，她就把掌勺重任扔给春绣，她出门干农活去。

　　今天家里有客，还在说重要的事，这午饭又要精心准备。春浅去屋后摘了一把栀子花苞，又去后山折了一篮子野竹笋，打算做栀子花苞炒野竹笋，又扯了半篮子野苋菜，待她从大伯娘家院场经过回家，春泉狗撵似地窜出来，拦住春浅道：“春浅，我们去陈店大姑家玩好不好？”看他眼珠子乱转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憋了一上午，找不到合伙作案的人。

　　春浅哪里肯上当，敷衍他，“你找春衣姐一起去啊！”

　　“我姐还要给爹和哥做饭呢，她哪里会出门！”春泉长这么大一直是招猫逗狗的性子，在家里上头有俩哥哥俩姐姐，农活也轮不到他头上，如今最小的春晓也没了，他更得蔡氏独宠了。

　　“春浅，家里就你最有主意，最聪明胆子最大，咱俩去吧！你就真不好奇大嫂长什么样子？”春泉亦步亦趋跟着春浅，游说她，“我可跟你说，听说长得可漂亮了。”他见春浅不为所动，狠心道出最后底线，“我跟你实话说吧，是大哥让我去打探的，他吧，自己不好意思打听，也没法亲眼去看，所以偷偷吩咐我，让我今天溜过去看一眼，如果真是位美人呢，他就娶，如果是位夜叉，他坚决不娶。”

　　大伯家的三位男孩，春符大哥平日总是笑盈盈的，很和气，长相极为像大伯娘，高个子，皮肤白皙，长相俊逸，比较贴近邻家大哥哥的温柔气质；二哥春至最心善，也活泼许多，气质上更飘逸些，五官更俊朗，若不是生在农家，常年与农活为舞，比较贴近少女心中白马王子形象；春泉许是年纪小，性格有点拧不开，心眼多，长得也不尽如人意，黑黑胖胖，五官依稀有点大伯的模样，最不得文氏喜欢的便是他，但是也是大伯家最叛逆、最活泛的孩子。春符找他去干这事是最合适不过了，但春泉自来心眼多，这要是他一个人去陈店，弄出什么事，怕会被文氏或蔡氏责骂，但不去吧，有辜负了大哥的委托。

　　故而春泉这才找上家里最合适的春浅。春绣胆小，没什么主见，春衣持重，有大伯娘的风范，特别是春晓事件后，更是深居浅出，几乎不跟人玩笑。要是红娥在的话，倒是可以带红娥去顶祸，可惜。春泉那点小心思，怎么瞒得住春浅？

　　春浅被春泉缠住，左一耳朵右一耳朵说了一筐子好话，她被勾得也有些意动，这文氏看重的长孙媳妇，老二房的长媳，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

　　突然，春浅看见春泉瞳孔收缩，她还没回过神，一个冰冷的东西缠上她的脖子，她伸手一抓，冰冷滑溜，落眼一看，是一条花绿的蛇！春浅大叫一声，扔了蛇，在原地乱蹦，篮子掉地上，野栀子花、野苋菜、野竹笋掉了一地，那蛇被摔到地上，扭动一下，滴溜溜地往草丛钻，才爬几步，被一双细白的少年手指抓住，被掐住七寸，乱扭着脑袋毫无办法。

　　春浅躲到春泉身后，指着云谙音，“拿、拿走！”

　　云谙音举着蛇到春泉面前，“一条蛇而已，你一个农家姑娘，还怕蛇？这蛇我瞧着不错，给你给杀了，一会儿炖蛇肉吃。”

　　春泉的脊背也有点僵硬，好歹没推开春浅跑了，他嘴硬道：“云大哥，你把蛇拿开，春浅害怕。”

　　“哦，是她害怕，还是你害怕？”云谙音眼底泛出一层细密的冷光，似在玩笑又是在嘲笑，“我瞧你也挺害怕的？难兄难弟，难得一对儿。”

　　“我才不怕。”春泉嘴硬。

　　“我知道你不怕。”云谙音避开春泉，故意把蛇往春浅面门凑，“小丫头，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居然怕蛇？放心，它不咬人，咬人也没毒。嗯，拿着，赶紧炖蛇羹汤去，我饿死了。”

　　春浅气上心头，做饭，做饭，当她是煮饭婆吗？还是他家丫头？春泉这般义气，倒是难得。春浅心中一动，拉了春泉，“走，我们走。”

　　春泉一时没反应过来，春浅压低声音道：“你不是要去那里吗，还不走，难不成要嚷嚷所有人都知道？”

　　春泉反应过来，反手抓了春浅就跑，“那还不快跑，都快响午了。”

　　云谙音举着它那条蛇羹汤原料，被晾在原地。

　　去陈店路上，春泉絮絮叨叨，“你姑姥姥和表哥都来了，春浅，你不在家做饭，真的行吗？奶奶会不会骂你？”

　　“跑已经跑了，你废话那么多？”春浅恶狠狠地道，心中还存着对那条蛇的惧怕，脖子上似乎还残留着蛇身冰冷的温度，她不停地擦，脖子快被擦破皮了，“这笔账都得算他身上。”若不是云谙音恶作剧，春浅还真不敢跑去亲戚家而不在家给客人做饭，看来今天午饭的活就得落在春绣身上了。春绣手重，给盐能齁死人，今天怕是要齁死几个了，特别是那位京中贵客，最怕咸了，哼哼！

　　春浅和春泉跑到陈店，已是午饭时分，姑妈家在陈店中央，经过两个大水塘中间小道，径直往村子中间走，最中间的一条长巷子尽头便是姑妈家。两个孩子突兀出现，蔡氏和张氏自然是要问缘故，春泉张嘴就来说是奶奶让来的。蔡氏疑惑，但也不好当着亲戚的面说什么。

　　春浅两人进屋，果然见堂屋中间摆了四方桌子，桌子已坐满了人，下首有位低眉顺目的姑娘一直低着头，春浅和春泉进去都没能叫她把头抬那么一点点。以至于春浅只能看见她白皙的脖颈和尖尖的下巴，春泉就比较露骨，几乎要蹲下看姑娘的五官颜色了，被蔡氏一把拉住，扇了屁股一巴掌。

　　孩子们被安排在厨房搭了小桌子吃饭，春泉探头探脑。四表弟久利长着一对深深的酒窝，笑道，“你们俩是来看新嫂子的吧？我跟你们说，哥哥们都说阿荣姐是我们村第一朵花，但也是一朵勺花。”

　　二表哥得利踢了久利一脚，“饭还塞不住你的嘴？”

　　春泉没听懂久利的话，问春浅，“久利说的是什么意思？”

　　春浅蹙眉，从厨房往堂屋看，能看见一角影子，那阿荣背对着外面，从始至终没见她动一动，不说话也不吃饭，柔顺是柔顺够了，可是总不至于一口饭都不敢吃，一个人都不敢见吧？莫非智商不够？

　　吃罢饭，大家坐在堂屋聊天，阿荣坐在门边小板凳上，低头看鞋尖，别人问她话都是她嫂子代为回答，她一个声音都没发出，姑妈永美想叫她帮忙给蔡氏和张氏倒茶，暗示几遍她似乎都没听懂，最后她嫂子忍不住喊她，她只仓促地抬了下眉头，把头更低了。她嫂子没法，只好笑着起身给两位客人倒茶。

　　蔡氏向来深沉，表情看不出深浅，张氏心思浅，脸上的失望便露了出来，阿荣大嫂便焦急起来。拉了永美到厨房边的柴房屋说话，塞了些东西给永美，两人这才出来。

　　春泉心眼足，假装蹲院子里玩石子，把屋里情形看了个七八，回头就跟春浅说了，说阿荣大嫂塞了一包东西给姑妈，姑妈便答应了什么事，他没听清。

　　春浅也犹疑。

　　没一会儿蔡氏和张氏出来去柴房解手，两人交流意见。张氏不知道隐藏情绪，直接跟大嫂说：“莫不是个勺子吧？当初好像媒人说给我们家的时候，他大姑妈就没说话，按理说如果是极好的，大姑妈总该夸几句的。”

　　蔡氏脸现犹豫，“不至于吧？介绍那人是我娘家宗族嫂子，是阿荣的姑妈，从小到大都是夸她陈店唯一的侄女儿孝顺，长得又好看，小时候我倒见过一两次，除了不爱说话，什么都正常的很。”

　　张氏还待说话，春浅推门进来，“娘，天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家了？”柴门大开，门外站着低头的阿荣姑娘，她似乎是要来解手，听见有人又不知道该不该离开，只见她抬头飞快地看了张氏一眼，又低下头。

　　张氏尴尬地咳嗽一声，“阿荣啊，快进来吧，我们也好了。”

　　阿荣让到一边，让蔡氏和张氏过去。蔡氏和张氏到姑妈房里问阿荣底细，永美正收拾箱子，把一包东西刚塞到箱子底。听大嫂问话，永美眼色一转，问蔡氏：“大嫂，我们说了都不算，你自己怎么看的？”应永美是应传明与文氏的第一个孩子，长嫂蔡氏嫁到应家湾，她还待字闺中，与大嫂做了几年姑嫂，感情较好，也比较了解大嫂的脾性，倒是与弟媳妇张氏没多少交往，张氏嫁进应家，她都有两个儿子了

　　蔡氏思忖道：“我倒是觉得面善，性子好。”

　　永美听着话音，懂了蔡氏的意思，便笑道：“阿荣是我们村第一朵花儿，多少人想求娶她，她娘和嫂子眼光高，都不给，这不年纪拖到快二十岁，年纪是比春符大两岁，这女人嘛，大两岁知道疼人。她呀，模样儿是其次，主要是性格好，温顺又孝顺。大嫂眼光好，一眼就看出这孩子的优点。”

　　蔡氏确认了，语气变得更轻松，“那就没错，刚才三弟妹怀疑她是个勺子，我还好一阵担心。”

　　“傻子？呵呵，俗话说，这傻人都有福气，你们说是傻，我倒觉得是福。阿荣长着一张富态身子，你们瞧她那屁股那腰腿，准是生儿子的相。再说，春符是老大，大嫂就得找一个有心胸能藏事的人，我瞧着春符从小到大也是一副野性子，被我娘宠坏了，找个宽容的媳妇好，知道让着他。”

　　张氏还是不放心，“可是，我瞧着她、真的有点太弱了吧？”

　　蔡氏道：“行了，三弟妹，你就不弱了？一辈子唯唯诺诺，三弟跟你不一样和和美美，养了一大家子儿女来？我倒是挺喜欢阿荣的，这事就这么定了。”

　　永美对张氏使了个眼色，张氏再傻，也回过味道来了。那阿荣是蔡氏娘家亲戚做的亲，容不得别人说不好，她这趟怕是白来了。

　　春泉是个包偷听的，听完就去跟春浅咬耳朵，“我听见了，说大嫂长得漂亮，但是个勺子，久利说的没错，我们赶紧回家跟大哥说。”

　　春浅心底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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