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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不安


  转眼到了端午节,春浅和春绣包了一天的粽子,除了留给自己家的,还要送人。春浅挑了半篮子送给干妈赵二婶家。

  刚到南口,便见树娟蹲在墙根哭,树娟比春浅矮一辈,也只小了两岁,春浅喊她,树娟站起来喊了声“二姑”,抽抽噎噎地停不下哭泣。春浅问道:“你不是跟你爹娘去城里过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过端午?”

  春仁媳妇李氏与妯娌占氏闹了那么一场后,于九政一家离开应家湾,春仁将李氏母女接到城里,不愿留在应家湾听人是非,树娟这应该是刚回来不久。

  树娟平日与春浅关系不错,她迟疑片刻,还是凑近春浅,低声道:“二姑,我爹将我娘送回我姥姥家了,我爹跟我奶奶在家吵架呢!我看你这会儿还是别去我奶奶家。”

  这又要生什么幺蛾子?春浅不想沾惹是非,于是把粽子递给树娟,“那这些粽子回头你帮我给干妈,我就不进屋了。”

  树娟接了粽子,见春浅要走,又扯住她的袖子,眼泪汪汪地道:“二姑,你陪我聊会儿天。”

  春浅本不欲听别人家的家长里短,乡里人家那些鸡毛蒜皮,有时候挺烦人的,奈何树娟可怜巴巴的模样让她不忍。“你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树娟拉着春浅躲在屋后的一颗大桐树下,低声跟她八卦他们家的事。春浅干妈家,就是老三房这一支,祖上一支是兽医,这是家传的本事,到了永字辈这一代,男人都不中用,没能继承祖业的,所以传照大爷直接把手艺传给了孙子,长房永星就一个儿子,还体弱多病的,二房永兴倒是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还都长得牛犊子似的,平平安安长大,于是这祖业便传给了这一支。老大春仁得到爷爷最多的培养,传照大爷把本事都传给春仁,还用尽自己一生人脉给春仁送进县衙做马医,后来他又带过一个春礼,但没本事送出去春礼,春礼便在乡间行医,日子过得也不错。

  且说春仁,十几岁便进了城,眼界人脉不是村里一般人能及的,自小接触的新鲜东西多,见识的人也广,久居城市养了些气质,跟村里人有些格格不入。他娶的媳妇是爷爷亲自选的,也是位乡村姑娘,李氏胆大泼辣,家里家外确是一把好手,这些年都留在老家伺候公婆,并未跟春仁进城,但夫妻感情笃好。随着春仁在县衙站稳脚跟,俸禄增加,李氏渐渐也不大做农活了,养尊处优的,在村里最是闲适的一个妇人了,村里多少妇女羡慕她的生活。他们唯一不足的可能便是只有一个女儿树娟了,李氏在树娟后怀过两次都掉了,再就没怀过,为这个赵二婶把长媳为难了个够。李氏也曾随春仁去城里住过一段时间,但又被送了回来,说是不适合城里生活。

  这次因为偷人事件李氏被春仁接进城里,这才是不久的事。但奇怪的是,春仁在事发当天没送走李氏,却在过了这么些天突然送她回娘家,看来矛盾小不了。

  树娟道:“我娘发现我爹最近收留了一位卖身葬父的女子,他好像有意要娶那女子做二房,我娘不同意。我爹说我娘没资格管他的事,两人吵得厉害,然后我爹打了我娘,一怒之下将我娘送回娘家,说她无子,要休了她。我爹回家跟我奶奶说,奶奶不同意,说我娘是太爷爷当年亲自挑中的媳妇,不能换。”

  春仁要休妻——

  这可是个爆炸消息,村里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谁休妻呢!农家娶房媳妇不容易,再者农家规矩也没那么大,村里有点男娼女盗的事常见的很,只要不掀开那层窗户纸也就算了,就算是李氏和于九政这种流言,只要是不被当场抓住,男女双方不认,族里也是不管的。何况那事已经过去,春仁大哥当时没发作,现在发作也没立场。以现在看,春仁当时的确没想过休妻再娶的,而是最近发生了一场艳遇,让他改变了立场而已。春仁到底是城里住久了的人,对于休妻的“七出”之条倒清楚的很,“无子”这一条的确是李氏的致命伤。

  春浅没敢进干妈家,安慰了树娟几句,便回了家。第一次有回到古代的恐惧感,她回到古代这几年,除了吃得差点,干活累点,倒没多少古代的感触,村里鸡毛蒜皮、鸡鸣狗盗的那些事跟现代那些故事也差不多,加上村里人都朴实、善良,没有多少实质性的矛盾,比起现代社会那种高强度、快节奏的生活,春浅倒觉得活在古代也挺美好。

  而如今,有个直逼女性面对现实的词突兀出现,“休妻”,春浅有种措手不及的仓皇感。不管是农家还是豪门大族的女孩子,十几岁都要开始议亲,她身在农家,而且是不富裕的农家女子,未来的夫婿也不会强到哪里去,难道她就要这样继续下去,在几年后的一天嫁给一位整日与锄头泥土为伴的男人?两人除了今天吃什么地里种什么孩子尿床了这之类,再无话题?

  春浅觉得浑身发冷,那种未来简直不敢想象。

  新朝不过三十几年,因战乱人口大减,这些年朝中新政都是主张早婚早育,早几年甚至出过女子十三出嫁的规定,但因农家劳力短缺,近年人口逐渐繁盛起来,故而农家姑娘没那么早婚嫁,但也不会超过二十。就拿春绣说起,今年过年提起春符亲事时,文氏就提过春绣,说她也到了要论婚嫁的年纪,故而今春姐妹几个,总拿嫁人打趣春绣。

  春浅浑浑噩噩走回老巷,迎面跑来一人撞进她的怀里,她一个不妨,被撞倒在地,对方啊呀一声,慌忙将她拉起来,原来是春桂。

  春浅被这么一撞,脑子清醒许多,随口问春桂:“春桂姐,你匆匆忙忙干什么去。”

  春桂仓促往家里方向看了一眼,结巴道:“没、没什么,我就出门随便逛逛。”

  春桂姐家里传出一阵笑声,春浅问道:“你家里来客人了?”

  春桂白皙的脸庞腾地红透,她跺脚,“来就来了,我又不认得。”说完扭身跑了。

  春浅莫名其妙,待回到家,春绣一把拉住她,“春浅,春浅我跟你说,你刚才路过春桂家里,有没有碰见什么生人?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春浅摇头,春绣搓手,“你不知道,春桂婆家来人了,听说是就是她那未来女婿亲自来了,说是送端午节礼,嘿嘿,我真想去瞧一瞧,又怕被奶奶知道,又得骂我。”

  春浅再次懵了,春桂姐好像不才十五岁吗?

  春绣道:“就是去年秋天定亲的那家,田水河北边叫什么丁家的,那男的听说个子这么高,脸这么大,好像还挺俊。”春绣比划着,哈喇子简直就要掉一地。

  春浅怔怔地看着她,今天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多了。粗心的春绣根本没发现春浅的异常,还在那里八卦春桂的未来夫婿。

  春浅在厨房烧饭,差点把一锅米饭又蒸糊了,厨房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抱着胳膊,目光幽幽地打量春浅,春浅收拾心情,灭火翻米加水,把米饭的糊锅巴压了回去。

  “瞧你今天心情不佳,心不在焉,遇到什么事了?我今天心情好,可以免费给你谋划谋划,说来听听什么事?”

  春浅不理他。云谙音也不催促,腿一迈坐到灶膛前的椅子上,熟练地拾起火钳,一根根的棍子往灶膛里塞,那火瞬间把锅烧得油烟滚滚,春浅不得不跟他说话,“别加火了,菜要糊了。”她倒进剥好的红薯梗,锅里发出噼啪的炸油声。

  “肯跟我说了?”

  春浅将菜翻炒,隔着烟囱对他翻白眼。

  “不准对我翻白眼。我来猜猜,小姑娘为什么发愁思了。”

  “你猜,你猜!”春浅没好气。

  “我猜是少女心事,这春天快过去了,思春啦!”

  “滚。”春浅把水瓢里的水泼了一半到灶膛下,云谙音恰好跳起避开。

  “小辣椒。”

  春浅心中一动,“辣椒?你见过辣椒?”她自从来到应家,还没见过附近有辣椒之物,云谙音提起,说不定是见过。

  云谙音神色微动,迅速掩藏,春浅的目光被菜的烟雾和烟囱隔绝,并未看清云谙音的表情,“我是见过啊,辣椒也没什么稀奇的。前些年海上传来一种番椒,太医院就栽种有,说是可以入药。听江浙一带的官员讲,可以做菜,但是那味道很刺激,京中之人皆不敢尝试。我自来对吃食比较感兴趣,就让人去太医院摘了些来,放入食物中炒了,那味道,妙不可言。原来那个味道便是辣,自此我知道了人间还有这般美食。怎么,你听说过,也喜欢吃?”

  春浅暗叹口气,却道如此,“听我小姑父讲过,倒不曾吃过。”

  “你若有兴趣,回头进了京,我给你弄些来,炒些辣菜。”

  “入京?”春浅不动声色,笑道:“我们农家姑娘,哪里有机会入京呢!就算春生哥和我表哥,背井离乡,那也是不得已。再者,男人遍行天下,也是做学问,我们姑娘家,哪里有这个本事?”

  “呵呵。”云谙音不冷不热地笑了两声,春浅总觉得他笑得有点古怪,“莫不成你就是为了不能入京而烦恼?”

  “胡说,我怎么可能为了这事烦恼。”春浅嘴中说着不屑,但是却被入京这个词勾得有点出神,妄自穿越重生一回,总不能一直老死在农家,种个地搞点农作物科学种地发家致富然后嫁个小农民相依相爱?春浅也想像别人那样科学种田什么的来个农家乐,可惜她对农学实在懂得不多,也不会制造什么奇淫技巧的科学玩意儿,更不会造火药发电之类的东西,她还能干什么?只能混吃等死,做个普通农家姑娘。春浅有点泄气,她扔了锅铲,“我也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我又算什么,我想干什么,我能干什么!云公子,你说,这个世界上的女孩子就不能有那么一点点的自由和理想?”

  春浅脱口而出,出口后也觉得这话颇为不妥,立马改口,“菜好了,不用烧火了。”

  云谙音起身,站在厨房中央,悠悠道:“且等些日子吧,总不会叫你们一直呆在乡下。但是,到底是农家乐舒服还是金丝鸟富贵,难说。”

  “等等。”春浅叫住欲踏出厨房的云谙音,“有句话我忍不住问你,沐瑞哥来我们应家湾认亲,你的来意呢?马上要离开了,还不打算说出吗?”

  “我的亲已经认啦,认在我心里便成了。”云谙音没对春浅的敏感有疑问,“我就知道,瞒不过你这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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