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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豆腐西施


  永胜回家,蔡氏见他空手,冷笑道:“哟,狗呢?已经送给春五了,那收了多少钱?”

  永胜粗声粗气道,“你少阴阳怪气,明知道我不会去要狗的,何苦说些挖苦的话来?”

  “为什么不要?你不是常说毛没长齐的孩子做的事不作数么,那就去把狗要回来,我想那几家也能理解我们的难处。”

  “你别挤兑我,永成大哥那里怎么要?人家是族长,平白得罪他干什么?还有赵二家里,养了几个如狼似虎的儿子,我虽不怕她,但平日跟他家也算交好,送也就送了。再有永俭家里,平常我们也没少吃人家家的豆腐,送条狗也就送了,还去要回来,以后还好意思上人家买豆腐?”

  “前两家也就罢了,倒是最后一家,豆腐没少吃,感情都是不给钱白吃豆腐的呀,难怪不能去要。”

  “你这话什么意思?”永胜跳起来,指着蔡氏的脸。

  蔡氏把脸更凑近他的手指,“我就话里的意思,感情你前些日子每晚出门吃了一肚子的豆腐,是从这里来的呀!”

  永胜心理有鬼,见蔡氏如此强硬,他不愿多事,把手收回,扭头就走,“不跟你瞎说。”

  蔡氏在他身后冷笑,喊道:“你不许走。”

  永胜讷讷道:“前些日子,前些日子,你也知道我爱出去呀?为了没个丫头,你天天在家里号丧,谁耐烦在家里?我出去跟人打打牌怎么了,你就念叨个没完?”

  “是打牌还是吃豆腐你自己心里清楚,别叫我说出更难听的来。”

  “怎么了,怎么了,想吵架?”永胜猛然扭过身,指着蔡氏发狠,“你别叫我捉出一点错来!”

  蔡氏见他眼睛都红了,加上孩子都在家里,也不好跟他大声嚷嚷,这叫婆婆听见了,总不会说她的好,于是她把头一低,再抬头眼圈都红了,“你就会跟我发狠,你厉害怎么不出门厉害去,倒是去把三妹要回来呀!”

  这话一箭双雕,春衣把小狗取名三妹,本来就是纪念春晓的,蔡氏提三妹,永胜刚硬起来的气势又弱回去,他最见不得蔡氏这般可怜模样,蔡氏跟他嘴硬吵架他不怕,最多便是动手打一顿,但蔡氏一软,一哭,他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好好的,你提三妹干什么。”

  “是你先提的,我没了女儿,你倒指责我,不该天天记挂着,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养了那么大,活蹦乱跳的,说没就没了。你厉害,你有本事,怎么不找你老三家闹去?叫他们赔我女儿来?就会拿我撒气,拿孩子撒气。不过是条狗,你在家里又骂人又打的,瞧把老二那腿打的,都下不了地了。你每天晚上都出去跟人吹牛打牌,我不过提了句,你就指着我的脸骂,你说,你说,你想我怎么样?是不是逼死我你才如意?我嫁你家二十几年,孩子养了这么多个,到如今倒不如一块豆腐了,我不如找豆腐撞死去!”

  蔡氏的嘴可不是一般的利,那道理说起来一堆一堆,那话一句一句都等着永胜,永胜根本就不是对手。

  永胜讪讪道:“胡说什么,豆腐又撞不死人。”

  蔡氏冷笑,“谁说豆腐撞不死人,她撞不死我,倒是能气死我。”

  永胜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这事咱不说了行吗,不是已经过去了?”

  “什么过去了,在我这里永远都过不去。孩子都这么大了,我懒得揭穿你,大家都没脸。我只说一件事,你把狗给我要回来。”

  “不行。”永胜哪里会答应,“要你自己去,我可不去丢人,送人的东西还要回来。再说那么大一条狗,一天吃多少粮食,倒不如送人拉倒。”

  “我宁愿把白米饭养狗,也不愿意被人戳脊梁骨。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谁家晚上点灯费油让你去打牌?你倒是好,天天去打牌,不知道到底打的是牌还是豆腐。”

  永胜指着她,“跟你说了啊,不许再提,再提我真跟你急。”

  蔡氏把额前的头发理了理,对永胜笑了笑,“好,我不提这个没影子的事。我知道你脸皮薄,这种送走东西再要回的事做不出来,那我自己去要。”

  永胜见蔡氏真的出门,急了,拉住她的袖子,赔笑道:“啊呀,你真要去,这可不好,村里的人都知道你的为人,最是大方贤惠,这送了人的东西,也就是一条狗的事,你跑去要,这传出去,被人笑话你。”

  “我都做奶奶的人了,我怕什么笑话?一条狗值四五十文钱呢,够一家子两天的米粮钱了,够买他们家几挑子豆腐,我为什么不去要?家里穷,志就短,为了孩子吃饱穿暖,我要脸干什么?”

  蔡氏看似柔弱,但遇事果决,说要干的事绝不会退缩,她推开永胜,向永俭家走去。

  永胜见拦不住她,在家转了两圈,急冲冲地去找文氏,进了老三家门就喊,“娘,娘。”

  文氏刚从鸡圈回家,见永胜脸都白了,唬一跳,“这是怎么了?脸都唬这样,可是出了什么事?”

  永胜搓手,“你快去把春符她娘喊回来,她去陈二家闹去了。”

  “哪个陈二?”文氏一想便知道了,“永俭家里?好好的,那事我不是已经帮你遮掩,她已经不闹了吗?这大中午的,你们又闹什么?快娶儿媳妇的人了,不怕人笑话!”

  “不是这样的。”永胜想解释,又怕蔡氏走远,喊不回来,“反正你先把她喊回来,别去人家家叫人笑话。”

  文氏看他急的那样,忙去追蔡氏,她从前巷走,从湾子中央,穿过水塘边的打谷场,绕到湾子中间的矮丘,那边上便是豆腐永俭家,等文氏穿过谷场,老远便看见蔡氏进了永俭家门,她不好追进去,只好掉头回去。在塘边迎头碰见春业媳妇刘氏,刘氏咧着她的标志大龅牙,笑道:“二婶,你这急急忙忙赶集去呢?”

  文氏也不好说什么,“我找找我家那黑母鸡。”

  刘氏道:“你家那前段日子抱小鸡的黑母鸡啊,我刚看见了,在我家屋后,追着你家那两只小鹅啄呢!鹅毛乱飞的,我撵了几下,它往竹园跑了。”

  “啊呀!那该死的禽畜!我非宰了它吃肉不可,不肯抱鸡子罢了,好容易孵出小鹅,它不带,还不让别的母鸡带着,天天追着它们啄,不知道怎么做母鸡的。”文氏想起她的两只宝贝鹅,也顾不得大儿子家的烂账,急忙往山丘后找她的鹅去了。

  且说蔡氏进了陈二家,陈二正裹着头巾,与儿子春恩在豆腐坊磨豆子,春恩推磨,陈二递豆子,豆油从磨底流出,落在磨盘一圈,白花花地煞是好看。

  蔡氏叉手站在窗边,柔声细气地道:“二弟妹,在家磨豆腐呢!”

  陈二听见声音,出来一看是蔡氏,掉头又进了豆腐坊,不阴不阳地回了句,“在家呢!”

  蔡氏走进豆腐坊,屋里只有一扇小窗,密不透风地,闷热不堪,陈二和春恩都是一身一脸的汗,春恩给蔡氏打了招呼,继续推磨,陈二也不看蔡氏,继续送她的豆子,问蔡氏:“蔡大嫂,今天的豆腐卖完了,明天赶早来吧!”

  蔡氏道:“那不巧了,春符他爹想豆腐想得厉害,在家里不安生,我便来瞧瞧,盼着能端盘剩的回去,不想,这没人要的也没有,倒是可惜了。”

  陈二瞥了一眼蔡氏,闷声道:“是不巧了,我们还要忙,就不招呼大嫂了。”

  蔡氏站着不动,“瞧瞧你们母子这热透了的,真是辛苦,这男人不在家就不行,光靠你一个女人,天天这样靠卖豆腐带着两个孩子,可真是苦了,永俭也是,也放心让你这样日日磨豆腐卖豆腐,说到底这豆腐值多少钱?还不够你们这辛苦样儿的,以我所永俭在外做工也挣不少钱,不至于差你这日日卖豆腐地挣这几个。”

  蔡氏一个字一个字地“卖豆腐”,意有所指,把那陈二给气得几乎把豆子倒进磨槽里,但她又挑不出蔡氏说错什么,他们家,永俭在外给人帮短工种田,她在家带着两个孩子,每天出一担豆腐,豆腐出来,人家来家里买还好,不来买,她还得担着出门去卖,可不就是个卖豆腐的?

  陈二刚想反击,恰好那送到她家的小狗三妹听见蔡氏的声音,欢实地跑了进来,围着蔡氏的脚转圈,想来是留恋旧主,陈二气性上来,刚想骂那贱狗,蔡氏却抢先开口,“这是我们家送的那条狗吧?养的比在我们家好,到底是天天有豆腐吃的人家,就是不一样。二弟妹啊,永俭总也不在家,家里就你们三个孤儿寡母的,正好养条狗,警醒些,再有晚上来买豆腐的人来了,也不怕睡死了,倒有狗叫门。”

  陈二道:“一条癞皮狗,你扯什么晚上买豆腐,这都——”

  蔡氏扬着头,依旧笑眯眯地拦住她的话:“二弟妹,你们忙。春恩啊,有空来找我们家春泉玩去,天天在家推豆腐,多无聊,倒是常串串门,晚上来我家打个牌什么的。”

  蔡氏悠然而去,陈二气得把装豆子的瓢扔了,豆子滚了一地,陈二追出门,对蔡氏喊,“我卖豆腐怎么了,有人买,我就卖。倒是你生了一身白肉,装块豆腐都没人理。”

  这话骂得不伦不类,春恩拉着他娘进屋了,“娘,你少说两句。”十几岁半大的少年,已经很懂事了,他满面通红,结合陈氏平日行事为人,他已然听懂了蔡氏话里机锋。

  陈氏理亏,又当着儿子的面,也不敢真与蔡氏吵翻。上场南头的李氏被春仁送回娘家,近来湾里闹得纷纷扬扬,她一个几乎是卖到应家湾的后山县人,哪里敢像蔡氏那样强势?人家有势力的娘家人,有如狼似虎的兄弟,她可是只能依靠男人,而她家男人又常年在外做工,湾里是个人物都敢欺负她几句的。

  陈氏回屋,一边送豆子,一边抹眼泪,春恩低着头呼呼地喘气拉着磨,咬牙许久对陈氏道:“娘,以后有了狗,夜里门户也能看紧些,你莫害怕,我也长大了。”

  一句话勾得陈二恨不能嚎啕大哭,但当着儿子她又忍了回去,豆子还要磨,豆腐还要继续卖,儿女还要养,娘家还要接济,她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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